1668年10月6日,京师。
慈宁宫门前有一东西向狭长的广场,两端分别是永康左门、永康右门,南侧为长信门。慈宁宫位于广场北侧,内有高台甬道与正殿慈宁宫相通。康熙驻足在廊庑下,看着屋顶的黄琉璃瓦和重檐歇山,稍稍有些出神。
四下的太监和宫女跪倒一片,将脑袋紧紧的贴在地上,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随行的几名贴身侍卫虽然有些奇怪皇上为何不进殿,反而盯着抬头望着屋顶发呆,但作为奴才,哪里敢出言询问。
康熙的神情有些颓然,少年稚嫩的脸上布满了愁容,眉头深锁,嘴巴也紧紧的抿在一起,想是内心充满彷徨和无措。
“万岁爷,太皇太后请你进去。”这时,一名慈宁宫的老太监躬身说道。
“……”康熙闻言,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那个老太监,恶狠狠地说道:“哪个狗奴才给太皇太后报的信?”
那个老太监立时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却并不出言分辩。
万岁爷在门口愣了半天的神,殿外和院子里又跪了一大片的太监和宫女,早就惊动了里面的太皇太后,哪还需要有人去提前报信?
康熙甩了马蹄袖,冷哼一声,便抬脚朝殿里走去。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康熙跪在太皇太后的面前。
“罢了,快起来吧。”博尔济吉特氏靠在软塌上,抬眼看了看一脸愁容的康熙,“皇上的身子近期可是有些清减了,脸色也不是很好呀。待会走的时候,从我这里拿些鹿茸、燕窝,补补气血。”
“孙儿谢过皇祖母。”康熙恭敬的应道。
“前线可是战事不利?”
“……是有些不大好。”
“给哀家说说看。”
“……半个月前,伪明攻陷济南,山东总督多罗阿、巡抚刘芳躅及以下百余名官员、将领陷于贼手。如今,伪明分兵两路,抄掠德州和滨州。”康熙脸上呈现出一丝痛苦的的神情,“以这两地的驻守兵马和防御情况,恐也坚持不了多久。如此,伪明接下来将很有可能兵进沧州,威胁京师。”
“还有吗?”博尔济吉特氏闻言从软塌上坐了起来,但脸色仍显平静,轻声问道。
“湖广传来败报,伪明两万余从除州攻入庐州(今安徽合肥市)、六安州(今六安市),直驱光山。抚远大将军杰书恐被明军抄掠后路,遂率军从武昌撤往信阳州。未几日,又撤到汝宁(今河南驻马店市)……”
“嗯,还有吗?”
“荆州大营主帅岱春闻知武昌失守后,先将荆州城一把火烧了,随即领兵后退至荆门,然后又撤至襄樊。伪明大军紧随其后,陆续占领上述几城……”
“嗯。”博尔济吉特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陕西呢?”
“富尔泰那奴才倒是凭借险峻的地利,将四川攻来的伪明大军暂时阻在秦岭以南。”….“两个月时间,江淮、湖广尽丧,山东、河南泰半落入伪明之手。”博尔济吉特氏微微叹了一口气,“那军队损失也必然不轻吧?”
“前后损失十余万。”
“议政大臣们怎么说?”
“诸臣建议,山东残破,难以坚守,应予放弃,将滨州和德州兵力分别撤至沧州、冀州(今衡水市),以此拉大伪明的补给线,寻机破敌。襄阳和陕西两地凭险据守,退至汝宁的杰书部主力军团则发挥满蒙八旗骑兵优势,在平原地区适时对伪明大军发起反击,遏制明军的攻势。另外……”
“嗯,另外还有什么?”博尔济吉特氏见康熙脸上呈现出犹豫的表情,不由追问道。
“部分议政大臣建议,为防意外,朝廷应开始着手迁往盛京……”
“他们这是要劝皇上放弃中原,退往关外吗?”博尔济吉特氏沉声问道:“那皇上自个是什么章程?”
“皇祖母,一个月前,那穆里玛贼子裹挟一万余叛兵进抵河间,虽然经过一番内部瓦解,招降数千,随后又经历了一场惨烈苦战,毙敌七千余,但我京中八旗部队也伤亡惨重。更为可虑的是,穆里玛、塞本得等为首逆贼领残兵数千,绕过易州,奔宣化而去。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必然是逃往漠南了。或许,漠南蒙古诸部就会因此陷入混乱当中。在这种情势下,我们是该未雨绸缪,提早做些准备了。”
“咱们退往辽东,那伪明就能放我们?”
“皇祖母,孙儿无能……”康熙脸上带着彷徨无措的神情,看着博尔济吉特氏。
“皇上呀,你可知道五十年前太祖皇帝时期(努尔哈赤),明军集结全国精锐二十余万攻我辽东(萨尔浒之战)。而我大清当时举国之兵不过六万余,但高皇帝临危不乱,以寡击众,先后歼灭明军三路大军,彻底瓦解明军的这次大举进攻,辽东攻守之势,也在顷刻间扭转,我大清基业就此奠定。皇上,你可觉得现在的情形要比五十年前,还要糟糕吗?”
“……”康熙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