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郑芝龙被三弟话语惊醒,回过头来,看着坐在厅堂右侧的郑芝豹以及他身旁的一个年轻人。
“荷人与其争斗三年,据说未占到任何便宜,反而损失颇重。”郑芝龙木然地数道:“而且从巴达维亚传来的各种讯息表面,汉洲陆师善战,火器犀利。其水师战船虽然数量不多,但游走破袭之术,却是让人防不胜防。我郑家若不能一击而败汉洲,其后于海路之上,必遭汉洲船只侵扰。呵呵,咱们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我们可以派大军拔了他们在柬埔寨附近的新生岛和台湾左近的汉兴岛(今日本宫古岛)以及兴和岛(今日本石垣岛)。”郑芝豹狠声道:“若此,他们在大明沿海附近没有停靠补给点,如何跟我们郑家水师缠斗?”
“你觉得我们陆师有把握将汉洲那几个据点拔了?”郑芝龙问道。
“西人的马尼拉那般坚固,还不是被我们攻破了。”郑芝豹说道:“汉洲人修建的据点,难道还能比马尼拉更加坚固,防御更加严密?”
“曰文(郑芝豹的字),我们郑家近年来的火器,是谁提供的?”
“……汉洲。”郑芝豹迟疑了一下,说道:“那又如何,我们背靠大陆,有的是人,可以凭借人数优势,将他们困住,不信攻不下来。”
“若要真的攻汉洲的几个据点,你觉得我们郑家要花费多大代价?”郑芝龙摇摇头说道:“要是将汉洲人逼急了,他们与荷人勾连,共同对付我们,那又该如何应对?”
“……”郑芝豹顿时语塞。郑家这几年与汉洲隐然是盟友关系,共同压制巴达维亚的荷兰人,使得郑家几乎垄断了绝大部分的日本、朝鲜的海上贸易,甚至还将荷兰人对大明货物的需求供应,也掌控在手里,赚得盆满钵满。
若是,与汉洲翻脸,将对方逼到荷兰人那边,联合起来对付郑家,虽然背靠大陆,不至于被两家击败,但要是被对方频繁袭击海上的贸易船只,那生意就没法做了。要知道,郑家往来日本、朝鲜贸易的船只,可都是吨位不大,火力也较弱的中小型海沧船、飞鸟船,以及众多的福船。三五艘船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方一艘六百吨左右的武装商船对手。
仔细想来,郑家要对付汉洲的最好机会,其实就是汉洲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发生战争的三年期间。那个时候,郑家如果在大明沿海对汉洲移民船只进行封锁堵截,再加之荷兰人又对汉洲本土进行的封锁,如此一来,必然会让汉洲陷入一种非常艰难的处境。不说能彻底击垮对方,但至少会延缓或者迟滞汉洲实力的进一步增长。
“父亲,三叔。”坐在郑芝豹身边的那名年轻人轻声说道:“我观汉洲近年来在大明和南洋之行事,似乎只在意往来大陆转运移民,对大明、日本、朝鲜等地海上贸易,也未曾流露出染指意图。此举对我郑家而言,可谓喜忧参半。”
“福松,汉洲专事移民,于我郑家,何为喜,何为忧?”郑芝龙含笑看着那名年轻人。
被郑芝龙称呼“福松”的年轻人,为其长子,即名为福松(郑森,亦即后世称之为郑成功),今年已满十八岁。天启四年(1624年)出生在日本肥前国平户岛上的川内浦千里滨。六岁时,郑芝龙受明廷招安任官之后,才被接回泉州府安平(原福建省晋江县安平镇,现安海镇)居住读书。崇祯十一年(1638年),考中秀才,又经考试成为南安县二十位“廪膳生”之一。去年,迎娶福建泉州惠安进士礼部侍郎董飏先侄女董酉姑。
郑福松朝父亲拱了拱手,恭敬地说道:“汉洲往来大明,不为经济,专事移民,此举于我郑家而言,避免了相向竞争,分我海贸之利,可谓之喜;但汉洲既然不为经济,只为移民,我郑家若要与其背向而争,其中损益,必然为我郑家为重。但我水陆两师数万军队和众多杂役船工,还有台呂两地移民,每日靡费巨万,少了几分海贸之利,恐于诸多事务难以为继。”
“可有应对之法?”郑芝龙点点头,继续问道。
“我郑家占据台、呂两地,已据有汉洲移民路线之要冲,加之对大明沿海之绝对掌控,汉洲若要移民,自然会仰我以鼻息。”郑福松说道:“但若我郑家以此要挟汉洲,必然会激怒彼辈,或与我郑家交恶相争。甚至,诚如父亲所言,勾连荷人,共伐我郑家,断我海上之利。”
“昔日,父亲受召,镇守福建,助朝廷靖平四海,得此显贵地位。而那汉洲偏居南方大陆,物产不丰,人口不裕,却私自建章立制,妄自称王。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小人窃据高位,必然惶恐。若父亲上奏朝廷,加以招安册封,以为大明藩属,汉洲必然感激涕零。既然,以后同属大明治下,汉洲亦尊大明号令。我郑家,即可代大明朝廷,于海上对汉洲约束一二。”
郑芝龙听罢,先是呆了一阵,随即看了看旁边的郑芝豹,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傻儿子,读书是把脑子读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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