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不恨吕诲,吕诲攻击他太狠,甚至不是冲着变法来的,直接就说他是小人,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是要恼怒的。
但吕诲毕竟是御史中丞,御史弹劾人本身就不是罪过,而是完成业绩,他们每个月都要弹劾一个人,否则便是失职。
所以王安石虽然恼怒,但却是知道动不了吕诲,所以干脆将矛头对准了富弼,没想到富弼刚刚下去,赵顼却要干脆利落的将吕诲也给斩落马下!
王安石吃了一惊之后,忽然想起了陈宓上门求肯之事,顿时心下又是一惊:不会是这小子安排的吧?
他越想越是觉得肯定是陈宓安排的,但这话不好问,只是问道:“那陛下想用谁代替吕中丞……”
他说了这话,突然想起宰执不好干涉中丞之任命,这是犯了忌讳了,赶紧道:“……陛下请恕罪,臣不该问这个……”
赵顼却是笑道:“没关系的王师傅,你关心也是正常,御史中丞位置重要,尤其是对于变法来说尤为重要,本身就该与你商量的……”
说到这里,赵顼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语句:“……朕这里倒是有人选,不过还是在犹豫之中,王师傅想听的话,倒是可以与你交流一下……”
王安石截然道:“陛下无须与臣说。”
赵顼笑道:“王师傅无须避嫌如此,有人像朕推荐了一人,但此人听说与王师傅有些龃龉,所以朕有些犹豫。”
王安石道:“陛下所说可是祖无择?”
赵顼哈哈干笑一声道:“王师傅神机妙算。”
他脸色有些不安,生怕王安石当场喷他,但王安石却是点点头道:“臣与他没有龃龉,臣也对他没有意见,陛下若是要用他,臣也没有任何意见。'
赵顼大喜,他没有想到今日的王安石竟然这么好说话,王安石历来强硬,若是他不喜欢的,一定会抗争到底的,没想到今日却是一反常态。
人事任命如此轻易地就通过了,倒是让赵顼第一次感受到了做皇帝的痛快,还以为是他的安排非常恰当,却是不知道,陈宓为了推动着两人一个进政事堂,一个上御史中丞,花费了多少心思。
王安石既然同意,那么任命便没有了阻碍,几天之后,张载便顺利进驻政事堂,而吕诲调到地方的任命也已经下发,引起了莫大的讨论,王安石的声势又是大振。
在朝野上下看来,吕诲弹劾王安石,王安石弹劾富弼,以吕诲遭到贬谪、富弼遭到贬谪为结局,这王安石的圣眷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时候了。
至于张载进政事堂、祖无择担任御史中丞之事,却被淹没在这种震撼之下了。
……
富弼外任的地方本该是出授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河南府,但经他请求,因而改判亳州。
时间来到了八月初,拖了一段时间的富弼,终于得去亳州就任了。
当夜陈宓悄悄来到富府。
富弼的长子富绍、长孙富定方都在,陈宓与他们寒暄良久,之后被富弼叫进了书房之中。
“祖无择进京了吗?”
富弼问道。
陈宓笑了笑道:“大约这几日就该到了。”
富弼带着深意看了看陈宓道:“希望你能够信守你的承诺。”
陈宓将笑容收了起来道:“富相请放心,小子一定会谨记承诺。”
富弼满意地点点头道:“令师在中书的工作还习惯么?”
陈宓笑道:“有富相提点,家师的工作还算是顺利。”
陈宓所说的提点,说的是不是富弼提点张载,而是富弼让他这一系的人支持张载工作,作为回报,张载则是要护住这些人,尤其是富弼的学生以及子弟等。
这是合则两利的事情,张载有他们支持,工作自然能够顺利运作起来,而他们有张载护佑,才不会在富弼倒台后被随意清洗。
富弼赞赏地看了一眼陈宓道:“之前老夫还觉得你的想法是异想天开,没想到竟然还真让你给办成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陈宓谦虚道:“也不过是侥幸罢了,学生也只是存着努力一把的心思,可幸没有辜负富相公的期待。”
富弼抬眼看了一下陈宓道:“无须如此谦虚,老夫少夸人,既然夸了,那便是因为你有真才实学。
还真的没有想到,本来此事错综复杂,是极难控制的,却让你给抽丝剥茧,连着说服几方,愣是给你干成了,啧啧!”
富弼连连赞叹。
陈宓笑了笑,此事的确是不简单。
这件事情里,不仅有皇帝赵顼高居其上,还有王安石一方、曽公亮一方、富弼一方、甚至还有韩琦、赵槩等人涉及其中,哦,是了,还有一个后宫。
如此之多的势力,谁不想在这个权利更迭之中分一杯羹,陈宓苦心维持才有了现下这个结局。
不过这些事情说来复杂,但对于陈宓来说,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王安石是个君子,关心的是变法,于是陈宓便以青苗法缺陷逼迫王安石坐下来交流,又以大义说服,又献上银行之法解决王安石心中的怒火;
至于曽公亮,则是有了退意,知道参政这一职位他这边肯定是沾染不上的,干脆扶一个对他们友善的人上去,也算是得了利益的;
而富弼这边,知道自己在京中已经待不下去了,结好张载便是他们自保的手段了,只要给他们庇佑,富弼不仅会合作,还会让他一脉的子弟辅助张载;
至于韩琦、后党那些,其实已经算是退出二线了,他们的影响不大,至少现在是这样。
关键还是在于赵顼。
所以陈宓在赵顼这里下得本是最重的。
自从陈宓见过了赵顼,他便在赵顼身上投了足足一两百万贯,在张载入政事堂这件事情上,陈宓又投了足足百万贯,这么大的投入用下血本三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但总算是达成了他的战略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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