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宓啊了一声,不解道:“这是为何?”
邬于兖匆忙之中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说,我们望海楼投了这么多钱,少一首诗词,便是亏了三分之一啊!
正急得额头出汗之时,邬宗贺出来说话了。
“静安世兄,老夫乃是这望海楼之东家,原不过是局外人,但现在却想多话一句。”
陈宓看了看邬于兖和邬宗贺,果然相似,便点点头道:“邬先生请说。”
邬宗贺笑道:“今日群贤毕至,蓬荜生辉,本来有静安世兄两首诗词,已经是莫大的盛会了,但第三首却本事用来记今日之盛会的,若是少了这一首,岂不是遗憾?”
余中闻言笑道:“邬东家所说极是,还请静安兄一并写了吧。”
陈宓想了想,好像也无妨,便写了就是,于是点点头,重新起笔。
“……望海楼饮宴,群贤毕至,煮酒论英雄,余望滚滚江水,顿有感怀,便以临江仙一阙以记之。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余中再次瞠目结舌起来,现场的其余人也没有不震撼的。
前面两首诗词自然是极好的,但比起这首,却又是远不足了。
写西湖那一首,固然比喻极妙,也令人心生秀美之感慨,但只是生活小诗,写钱塘江潮那一首,气势浑雄,也有升华之句,然还是失之格局,然这一首读来只觉荡气回肠、回味无穷,平添万千感慨在心头,顿时有尘俗尽消之感,以往那些追求功名利禄之俗念,这首词却是全然道空!
此词思想境界上,却是极为契合文人心境的,也是符合文人审美的,于是一下子就击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内心!
至于诗词符不符合诗人词人本身的年纪经历之类的……那些不过是枝微细节,习文之人必须明白一个道理,年长者思想未必成熟,年幼者便未必不懂世事,有耄耋老人依然纯真,有年幼者已然阅尽沧桑,这些都是存在的。
没有谁在人做出诗词的时候跳出来大放厥词说:啊,这首诗词不符合你的年纪阅历,所以不是你写的!
如果年纪阅历有用的话,岂不是绝佳诗词汗牛充栋?
一首好词是会影响人的心境的,写了这么一首词,陈宓心中也是世俗之念顿消,忍不住在心中嘲笑自己:上辈子蝇营狗苟一生,重活一世,还是要勾心斗角,着实是一点进步都没有,没想到再活一世还是如此,真是没用。
陈宓如此嘲弄自己,争强好胜、设计机心暂时消却,便没有了继续在这里消磨下去的想法了。
他将笔往砚台上一放,朝众人拱手道:“今日便到此处了,旅途辛苦,晚生已经是困倦不堪,关于家师收徒之事,晚生自会禀报,有消息会通知大家。”
说着陈宓便转身离去,卢仲文几人赶紧跟上。
余中等人赶紧送到了门口处,目视陈宓潇洒离去。
望海楼敢叫望海楼,自然是因为从此处便能够望见大海,其实不仅能够见海,还能够看江。
潮水滚滚,虽然不是钱塘江潮最盛之时,然而却是令众人心中有感。
文会到此便算是结束了,但余波却会继续发酵,以至于在江南引起轰动。
……
陈宓装完逼就跑,回了客栈,虽然下午睡了一觉,但喝了点酒后,又觉得困倦,便又睡下了。
他睡得安宁,但杭州却不太安宁。
文会的事情通过与会的人散播出去,那三首诗词也随之传扬,虽然挑战来得猝不及防,但陈宓在杭州的第一步终究算是踩稳了,但挑战又何止来之士林。
梅家是杭州大族,当然比不上钱家,梅家历史不长,也不是官宦家族,梅家只是发家不过几代,且出身并不太正,乃是所谓盐商。
按理来说,一个出身不正的商人之家,是会令人鄙视的,但梅家却是一个异类。
原因有二。
其一是梅家连着出了两个经商的奇才,一个是上代家主梅惠则,一个则是现在的家主梅可嘉,两代商业奇才合力,梅家只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便足以与百年时间积累的商业家族并肩,甚至是犹有胜之。
梅家发家乃是因为经营盐业,然而时至今日,梅家却是涉及盐业、海贸、丝绸织造、钱庄、米行……涉及行业之多,令人惊叹,以至于有人称梅家为杭半城。
当然这种称呼是为戏称,在杭州,除了钱家,没有谁敢自认杭半城,但有人这么戏称,终究还是有些根据的。
瞿洪庆想要报复陈宓,第一想到的便是梅家。
瞿洪庆是扬州人,他的根基在扬州,想要在杭州报复陈宓,便需借助杭州本地家族之力,而梅家,便是陈宓绕不开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