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嘉怒道:“你到底是会还是不会?一时说不会,一时又说会,一时说诗词博大精深,一时又说诗词小道尔,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宓微微低头、轻轻叹息,脸色很是遗憾:“我很焦虑,时常感觉到焦虑,总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嗯?
你睡不着关我们什么事,你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是要干什么,有毛病不是?
陈宓叹息道:“……我小时候是喜欢诗词的,尤其喜欢风花雪月,那时候我的母亲还在,父亲意气风发,那时候家境还算是不错,所以,我喜欢诗词,喜欢诗词里面的风花雪月,那时候的风是温暖的,花是绚烂的,雪是浪漫的,月是皎洁的……
可是后来啊,父亲上京赶考,连着考了多年都没有考中,后来干脆就不回家了,家里只剩下母亲带着我们兄弟两个苦苦支撑,到了这个时候,活下来才是我们惟一的念头。
什么风花雪月,什么远大前程,那都是假的虚的,我每天都是饿着肚子,哪里还能够欣赏生活中的美,到了这种时候,风是冰冷的,花是凋零的,雪是残酷的,月是清冷的,一切都变了一番模样……”
说到这里,陈宓看了一下众人的不解,轻轻笑道:“……说这些不是为了和你们诉苦,而是给你们讲一下我为什么不爱作诗词,我不爱作诗词,也并非因为我自身的苦难,而是我在苦难中的时候,发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宋朝,原来的处境不过是偶然,而苦难才是必然。
因为苦难,让我去观察我周边的一切,在我们村,贫穷才是常态,可以这么说,比我家穷的人多得是,我家至少还有几亩田地,虽然吃不太饱,但总算是可以活得下去的,但有些人连自己的田地都没有,就靠着租赁别人家的田地,吃是吃不饱的,遇到了荒年,就只能卖儿鬻女了。
而这种情况,不是我们村独有,我与家兄上京寻父,跋涉千里,一路上经过无数的村庄城镇,贫穷、混乱、生存、黑暗……大家应该都是汴京人吧,汴京是天下华丽之所在,在这里,富足、浪漫、温暖、奢华……你们大概率想象不到贫穷是什么模样,想象的巅峰估计就是家中的佣人因为贫穷娶不起媳妇,只能愁眉苦脸的模样……”
陈宓笑了笑道:“……其实贫穷要可怕得多。大家因为没有经历过,所以很难以理解,我说这些也并不是要批评大家,而是,咱们的国家已经到了极其危险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陈宓的脸色变得冷厉起来。
“朝廷从真宗皇帝开始,至于仁宗皇帝、到得英宗皇帝,岁入越来越少,朝廷花钱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多,朝廷搞变革,庆历新政、嘉佑新政……但对于改善窘境却没有太大的帮助,如今的情况便是,民间疾苦、朝廷困窘,边境危机,西人北人虎视眈眈,天灾、匪患时时发生,大宋朝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大家都是大宋之青年才俊,难道对这些情况视而不见么?
我来到汴京城,为汴京城之华丽豪奢感觉到震撼,一度为之迷醉,但是,我心里却是知道,眼前之华丽不过是障眼法而已,诗词,我自然会写,或许还写得不错,但……即便是写得再好,将这迷人的景象写得再好又能如何?”
灯光之下,苏小卿看到陈宓眼睛里水光闪现,心中不由得一颤。
醉仙楼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
其中不乏有脸色怪异、面露嘲讽之人,有人低声骂道:“就他么的是人间清醒,真特么败兴!”
也有人低下了头深思。
卢雪婷坐在角落里,脸色有些诧异。
杨家的女孩子们嘟起了嘴巴,虽然畏惧杨玉容不敢说话,但脸色却是带着不屑——哗众取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