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书院历任院长都是经世大儒,德高望重者方能担任,书院里文风浓厚,鲜有勾权结势之事发生,与其他官学大不相同。
陈颍忙道:“老爷子您别生气啊,我自然是知道您这府学与别处不同,要是其他那些官学,我家老爷子也不会同意我以官学学子的身份去参加秋闱。
只是我向来耐不住千篇一律的平淡日子,要让我规规矩矩地待在一个地方每日读书,三两月或许还可以,日子一长我就觉着枯燥无味,无法进益了。因为这才想着要去游学,性子使然,绝对没有对府学不敬的意思。”
祝老爷子叹了口气道:“你倒是跟我那孙女儿如出一辙,要说读书那是极有天赋的,我和你外祖父在你们这样大的时候那可比不过你们。只可惜就是不愿意跟着我好好读书做学问,总想着研究那些新奇的事物,到底是年轻人,静不下心啊。
徐云成那小子倒是个能静心读书的,天赋也还算不错,只可惜被董淳给耽误了,以后成就怕也有限。”
后面这半句话陈颍就不好接了,毕竟徐云成的事跟他有关系。如今徐云成已经跟着祝老爷子去了应天府书院专心读书去了。虽然董淳做局帮他攒的人脉断了大半,但还少数依然欣赏徐云成的性情和学识,再加上如今跟着祝老爷子读书,只要他不犯糊涂又走歪路,以后成就必是不会低的。
陈颍道:“老爷子,我们年轻人正是有朝气的时候,又没什么阅历,肯定没法和您这种早已遍尝人生百味的老前辈一样能静下心来钻研学问,等我们出去闯一闯,看过一些风景之后,心性自然也就沉稳下来了。”
祝老爷子笑道:“你小子倒是会给自己找借口。”
陈颍道:“老爷子,这不是借口。读书是很重要,这毋庸置疑,但光是读书明理是不行的,还得会用,能够将书里的东西变成能为我所用的东西,那才叫真正地把书读好了,这不是安安静静待在屋子里捧着书本刻苦钻研就能做到的,得走出房间,到外面去看,去尝试着运用书里的知识和道理,会用了,书也就读好了。”
“难怪陈养正那老家伙说你不光行事迥异于常人,偏还有一番自己的说道,老头子我今日算是见着了。但你那套说辞听上去有道理,实际上却是行不通的,总不能读了《素问》就要亲自去行医治病,若是如此你一生又能读几本书。你这路走偏了啊。”
陈颍道:“老爷子,我还年轻呢,有些事总要让我去试试才知道可不可行,而且有外祖父和您在,我走些弯路又怕什么,就得趁着年轻多去闯一闯,尝试一下自己心中的路,即使犯了错、走岔了路也有您们帮我纠正。”
……
晚间,陈颍留宿在祝府,虽然有些奇怪祝老爷子今日脾气格外的大,与上次见面大有不同,但想到是自己南下游玩,迟迟不至在先,再加上自己的那番见解与祝老爷子读书做学问的道义相悖,也难怪祝老爷子脾气不好。一路舟车劳顿,陈颍躺在床上没想多久便沉沉睡去。
而另一处的祝泽泉却久久不能入睡,今日午间与陈颍的谈话着实让他有些生气,但生气的根源还不在此处。
六月府试结束后,祝泽泉见了陈颍,十分欣赏,答应了陈镜的拉拢,允诺祝家会支持陈颍,此后还在信中向陈镜提议,要让他孙女儿和陈颍接触接触,若是两个孩子有缘,将来能在一起也是极好的。
就在前几日,他正与长子商议待陈颍来后让两个小辈见一见,多接触接触,偏就被他孙女儿闯进来听到了。也怪他自己,见这个孙女儿甚是聪颖,又自小没了母亲便格外疼爱一些,因此养成了个随性不羁的男儿性子,再加上爷孙俩平日经常一起读书、下棋,他那孙女儿向来都是直入书房的,不想这次正商议与她有关的事却被她撞见了。
祝梦岚猛然听到向来疼爱自己的爷爷居然在跟她父亲商量着让她去和陈颍接触,而且还有结姻的打算,她一时无法接受,陈颍的大名她自然是有所了解的,“神童”“天纵之才”这些标签便是陈颍的,但她一直觉得陈颍没什么了不起的,若她是个男儿身定然比陈颍强多了。可现在疼爱她的爷爷却想让她和一个她一直不服气的人接触,甚至联姻。她直接冲进屋里表示自己不同意。
于是爷孙俩第一次闹了别扭,祝泽泉觉得孙女儿有些太不懂事了,话说得有些重,结果祝梦岚就赌气跑去了家庙里,在佛前给她那亡母抄经祈福,直到现在也没回祝家,就是为了同祝泽泉赌气。
祝泽泉也没去接孙女儿回来,他还是很看好自己的孙女儿和陈颍的,毕竟两个人的性情很是相像,肯定能合得来,他觉得自己孙女儿就是一时的顽劣叛逆,过段时间也就想通了。
然而还没等到孙女儿想通回府,他就又被陈颍对于读书的怪异见解以及那股不听劝的倔劲儿给气到了,他才发现,两人何止是像,不但都爱标新立异,鼓捣新奇的事物,还有那倔劲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也就是祝老爷子今天白日里脾气不是很好的原因所在。当然,这些陈颍是一无所知的,他还满以为祝老爷子是因为他的话才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