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到了。”
一位气宇轩昂的白袍少年掀开帘子环视一圈后,踩着马扎下了马车。
“劳烦通禀林大人一声,就说是昨日投了拜帖的颍川陈颍来请世叔安。”
小厮梅笔上前塞给门房一锭银子,“请诸位兄弟喝茶。”
一个门房收下银子进去禀报林如海,又有一个笑着把陈颍引到待客厅,便有小丫头奉上香茶。
盏茶未尽,陈颍便听到外边一阵脚步,知是林如海来了,忙起身相迎。
待林如海进来,陈颍便看到一位身着墨蓝色儒衫,腰间一条深蓝色腰带,衣襟处系着一块翠竹玉佩的儒雅中年文士。身形瘦削,颧骨微凸,略显憔悴病恹,唯独一双眼睛深邃有神,目光仿若刻刀,令人难以逼视。
“小侄请世叔安,冒昧叨扰还请原谅则个。”陈颖躬身一揖。
林如海受了一礼,开口道:“初次见面,这块玉佩便给你把玩罢。”
林如海身后小厮便将盛玉的托盘捧到陈颍身前。
“谢世叔厚赐。”
陈颍收下见面礼,两人分主次落座。
林如海抬手饮了口茶道:“你便是养正公膝下的颍哥儿罢,真真是一表人才,英雄少年啊,不愧神童之名。不知贤侄此行所为何事啊?”
陈颍拱手道:“神童不敢当,小子此行一是奉家外祖之命来祭奠先婶婶,外祖父让我告诉世叔,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另望世叔多注意家宅内事,勿要一心执于公务,须知修身齐家治国之道。二是让我向世叔请教学问,明岁好下场一试。”
林如海起身向西边一揖,沉声道:“如海谢养正公教诲,然海王事在身,又多病体弱,已无精力料理内宅,惟舍小家以全国事。至于贤侄只管安心住下,我定然尽心教导,方不负养正公当年授业之恩。”
陈颍听了暗自撇嘴,知道林如海一心忠于皇室,没那么容易听劝,反正自己也就传个话,也没指望林如海能听进去。
原著里林如海就是鞠躬尽瘁以报皇恩,陈颍也不知该赞他国士无双还是该吐槽他脑子缺根筋。
林家列侯之家,底蕴深厚,既不用贪盐运银子也不缺下面的孝敬,只要他愿意让位大把的人盯着这个位置。就因为太上皇点他坐镇盐运,便连任多年,子死妻丧,甚至把孤女托付外家也不离盐政之位,结果落个绝后的下场,何其不公。
敛去眼中那一丝怜悯,陈颍问道:“世叔可否带小侄往先婶婶灵前磕头敬香。”
林如海也收起伤感,带着陈颍往贾敏灵前,陈颍上了香,恭敬地磕了头,便跟着林如海去了书房。
“贤侄如今读了什么书?”书房内,林如海又感慨一番当年向陈颍外祖父陈镜陈养正请教学问之事后,开口询问陈颍的读书进度。
后世亲戚长辈夺命三问之一——考了多少分。
陈颍嘴角微微抽搐,“不过粗读了四书,如今刚读到《诗经》国风篇。”
“不愧是养正公亲自教导,那我便考考你的功课。”林如海捋了捋胡须笑道。
陈颍拱手示谢,“还请世叔不吝指点。”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可能背?”
“此句出自《诗经》中《国风·王风·黍离》。”陈颍点了点头,便开始背诵。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不错不错,那你可知其意?”
陈颍略一思索,答道:“知晓我心意的人明白我心中的忧愁,不知者还以为我留在这里是有所求呢。”
“嗯,不错,虽还有些浅显,但可见是读通了的,养正公又教出一个好苗子啊。”
“世叔,小侄觉得此言很应您现在的处境。”
林如海眼中闪过一抹惊奇,“哦,贤侄有什么见解尽可道来。”
“世叔坐镇盐政,遭受无数人眼热觊觎,当地盐商也极不好相与,可谓是四面皆敌。偏还有那起子人以为世叔贪图盐政油水丰厚,恋栈不去,岂不闻林家世代列侯,又怎会在意些许腌臜盐银,实乃小人之心。”
“那不知颍儿你如何看待?”林如海听的老怀大慰,连称呼都变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世叔坐这个位子多年,各种明枪暗箭,熬得形容憔悴,何不谋求他处,以世叔的能为,必然大有作为。”
林如海直摇头道:“不妥不妥,我是太上亲点的巡盐御史,又是勋贵之流,非今上一系,一旦离开盐运便难得重用,谈何大有作为。”
“世叔此言差矣,今上圣明,重用有才有德之士,岂会顾虑世叔出身。再不济,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也好过熬到油尽灯枯罢。”
林如海徒然提高音量,“海深受皇恩,唯有一心忠于王事以报君恩,岂能致仕而去,独善其身,此话再莫要提。”
陈颍也不清楚林如海是顾忌有皇室眼线还是本心如此,或许二者皆有。反正现在是谈崩了,两个人之间气氛尴尬。
“爹爹,快尝尝玉儿做的莲子碧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