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更古怪的事出现了,对着羊肋划了一刀之后,军医们手忙脚乱的拿盆的拿盆,拿剪刀的拿剪刀,还有拿针线拿布擦血的。
迷茫的看了一会儿之后,刘进竟然看见,这群军医竟然是要把羊身上刚割的伤口给缝上。
刘进不由看向田卜。
良久之后,大约是半个时辰或者更久,等军医们忙完之后,田卜走上前去,他到了跟前认真的检查了下军医们刚完成的缝合。
还是那个毛病,让一群大男人缝合,针脚乱的不能看。至今为止,所有缝合术中,唯有绣娘柳氏缝的针脚最细最漂亮。
田卜出言讽刺了军医们一通,嘲笑他们蹩脚的缝合技艺。
末了,田卜要检查器具,他把军医们用的刀具,剪具,针具,还有烈酒,还有缠着布条擦酒精的小棍,还有缝合用的搓的很细很细泡在酒里的羊肠线,这一堆东西检查完,田卜又去检查军医们的双手。
军医们伸着手,田卜挨个看去。
军医们曾多是乡间医者,少不了操劳一些农活,双手多是黝黑粗糙,可而今再看,军医们的双手白了不知多少个度,白的都有些惨白了。
这是肯定的,整天用肥皂洗手,经常用烈酒对双手消毒,手不惨白才怪了。
一圈检查完,军医们的手清洗的非常干净,没有污垢,合格。
忙完了这一切,田卜招呼太医刘进到前来细看。
刘进走到跟前,他朝绑在门板上的羊去看,离近了他看清了,这只羊秃毛处的蜈蚣状的东西,原来是伤口,伤口不知怎么会形成蜈蚣样的瘢痕。
田卜随之给刘进讲解起了义军另一项惊人技艺——羊肠线缝合技术。
讲这项技术之前,田卜依然是少不了一通道理,太医刘进听的依然是似懂非懂。刘进听得此中关键是——用羊或猪的肠子内里的一层膜搓成线缝合伤口,肠线不用拆,能跟伤口长到一起。
刘进大为惊异,猪羊的东西能缝到人身上,这不仅是医术上的震撼了,更有伦理上的震撼。
正这时,有个走路一瘸一拐伤兵模样的人溜溜哒哒从边上走过,田卜见了那人,唤那人过来。
待伤兵走来,田卜令伤兵解衣一观,伤兵解开衣服,其左小腹那里有吓人的一处伤口,伤口也是有蜈蚣样的疤痕。
“这兄弟几月前打仗受了伤,当时枪头就从肚子这儿扎了进去,肠子都戳烂了。
当时,军医与我与旁人一起,拿刀豁开肚皮,又拿盆把肠子接住,用肥皂把肠子里里外外洗净,再拿羊肠线把肠子捅烂的洞给缝住,肠子再塞进去,肚皮也用肠线缝住……”
这个恐怖的手术过程,刘进听的头皮发麻了。
“……肠道有创,不能吃东西,不然必污创口。
可,不吃东西,人岂不饿死?
好在军师生了法子,军师用麦芽糖水……也就是糖稀活了水每日饮灌,麦芽糖水洁净如水,过肠无碍。”
“喝了快俩月糖水,这兄弟喝的都吐酸水了,也不知肠子长好没有,一开始也不敢吃东西,先是慢慢喝稀粥,再慢慢吃点肉,过了十来天,看没事儿,这才放开吃喝。”
“于今,大抵已痊愈了,酒肉皆已无碍。”
刘进跟看宝一样对着伤兵腹部的伤口一阵看,边看边摸,边啧啧有声,一脸的不可思议。
肠穿肚烂,神仙难救,然而一个被救活的人就眼睁睁的站在面前,这如同神迹。
田卜令伤兵穿好衣服自回,伤兵裹好衣服又一瘸一拐的走了。
刘进目送着伤兵拐进一个帐篷,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能不能学上两手。
田卜正色,“凡我营中,缝合术人人得学,只是,”田卜皱眉,“学起来极难也。”
田卜言,之前打了不少仗,肠胃内脏受创者不在少数,开肠破肚救治者也不在少数,可活下来的,就这么一个。
不过,要是在旁处,脏器受了内创者活不过三日,在义军中,经救治一番,最不济,也能多扛个十来日才死,甚至能活下来,田卜不无自豪。
太医刘进完全被缝合术吸引了,他追问着更多缝合术的细节,田卜知无不言,将缝合术细要之处全部告知。
田卜讲到,缝合术极难,将整个缝合术细分之,大抵可以分为清创,剖创,缝合等步骤。
通晓所有步骤的人,全军也没有一个,但若将每一个步骤拆分,全军倒是能勉强凑成一队手术人员。
田卜讲,剖开伤口的这一步,是交给一名屠夫来完成的,那屠夫一把年纪,杀了不知多少牛羊,让他操刀,说剖多厚就刨多厚,说切多大口,就切多大口子,厉害的很。
还有,缝合术是交给一绣娘做的,那绣娘一手针线活又快又巧,全军之中,也只有那绣娘能把两节滑腻腻的肠子给缝到一起,缝到滴水不漏的程度。
田卜坦言,若是没有屠夫绣娘这两人,军中根本没办法接驳断肠。
听到这里,刘进明白了,要精通缝合术,先得成为一名厉害的屠夫,还得成为一名技艺精湛的绣娘,难啊。
刘进突然感觉腹内热腾腾的,浑身燥热汗不停的往外出,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一擦袖子都被汗湿了。
田卜见刘进开始大汗淋漓了,笑说药物见效了。
刘进一愣,“什么见效?”
“姜丹。”
“奥!”刘进反应了过来。
刘进低估了药效,由巨量老姜提取物浓缩成一丸的姜丹,吃这一个姜丹,等于吃了好几斤生姜,药效有多强可想而知。
药效一开始发作,刘进就进入了停不下来的暴汗如雨的状态,药力是如此持久,以至于到了晚上,刘进在住处干睡睡不着,大晚上的被子不盖愣是热的汗如水洗,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后半夜,才缓缓减弱,而刘进已被这强猛的药力激的口干舌燥嗓子很冒烟一样,几乎虚脱。
——
翌日,天一亮,没睡着觉的刘进直接找到田卜,他先是夸赞了姜丹的药效,然后很不解单一一味生姜药效就这么强,用药该怎么用。
“单用便可。姜丹药性猛烈,可治积年寒症。”
这是田卜等一众军医所普遍认为的姜的浓缩提取物的用法,姜丹虽是提取于生姜,但其实跟姜算是两种不同药材。
生姜的药物剂量小,且人的肠胃难以一次吃几斤姜,也就是说,服用生姜是无法达到超高剂量的,但姜丹使得一次使用超大剂量药物成了可能。
剂量是药物的施用关键之一,淬药法所萃取的高浓度大剂量药物,必然将带来医药的革命性改革。
太医刘进乃洛阳名医,医术水平自然不低,可让刘进来用姜丹配药,刘进却没法下手,因为剂量太大了,大到以往所有配药经验全都无用了——用几十斤姜开一副药,药理上没有这么个开法。
思来想去,刘进得出的结论跟军医们一样,那就是萃取出的丹药,最好是单用,单用药效已极强,已足以治病,合用怕出问题。
刘进手里还有另外的八种丹药,他是一颗不敢用了。昨日方吃了姜丹,出汗出的都虚了,总得缓几日再试。
太医刘进来巨鹿有避难的成分,有追随刘备的成分,可现在,在军医营短短两日所见所学到的东西,已足让刘进感觉不虚此行。
——
太阳高起之时,刘进在军医营中兴致勃勃的看军医营萃取药材,有军令传达下来。
传达军令的还不是旁人,是跟刘进一起来巨鹿的两个羽林士。
两个羽林士隔日不见,现在已甲胄及身。
军医们闻令聚集,待人齐,两个羽林士,而今礼部官员,其中一羽林士对众人宣读一纸任令,“洛阳太医刘进,仁义忠贞,于洛阳有救人大功。
特,授刘进为医营五十人长,赏宅邸一处,车驾一副,良马一匹,甲胄一领,宝剑一柄,玉璧一对,赏十万钱,锦绣五十匹。”
念完,羽林士问众围观军医道,“众人可以异议?”
“无有!”
“无有异议!”
围观的军医们乐呵呵的应答。
公事办完了,羽林士收起委任状,走上前恭贺刘进。
刘进也好奇,他上下打量两个同来巨鹿的同路人,他问,“两位兄弟,刘玄德给你两位授了何职?”
“这个……”羽林士挠头,“巨鹿官制,跟咱洛阳不同。
反正,我俩进了礼部,凡一切官员任命,功勋核审,赏罚升降诸事,全归我礼部管!”
刘进一听,笑了,“吆,这官可是不小啊!”
两个羽林士嘿嘿一笑,显然也是对官职满意。
刘进任五十人长,官职看似不大,而实际上,在医官这个体系中,刘进已仅居田卜之下。巨鹿医营当中高人无数能人辈出,初来乍到能管五十人,刘进已相当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