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羲朝张飞眨了眨眼,“你啊。”
“我?”张飞疑惑。
这时,李孟羲从袖子中抽出一根黑色布条递给张飞。
张飞接过布条一看,这布条乌漆麻黑的,显然是涂了墨。
李孟羲解释到,“若裹挟,若效仿黄巾起事,黄巾头裹黄巾,咱就头裹黑巾。
黄色头巾易做,这黑头巾就更易做了,随便一根破布抹点草灰,擦点炭黑就能做成。
所谓【黑王】,便是代指我黑巾军。”
此中,有李孟羲的恶趣味,张飞脸黑如锅底,黑的狗都不看,因而,结合张飞的特点,便以黑王为兴事之名。
“我已连夜着人备下黑布头巾八万有余,头巾装了足足五车,将军走时,这五车黑巾一并带上。
万一到不得不动兵之时,有此准备,可顷刻之间裹动八万之巨。”
接着,李孟羲继续道。
“能兴师有名,能蛊惑人心之后,还不足。
洛阳是何地,洛阳百姓是何情形,我不知晓,但料想,洛阳贵为天下之中,民生当富于他处。
他处饥寒之民生无活路,稍微蛊惑便能引动,而洛阳富实之民,徒言语蛊惑,不能引之。
故,当再加以另外裹挟之法。”
“这另外裹挟之法,乃是,【杀豪强,分土地】。”
“洛阳不比他处,若是他处,还可先挟豪强大户,再进挟百姓。
可洛阳乃何地?洛阳乃是天下中枢,皇权贵胄多矣,他处豪强,可能易为鼓动,但洛阳之豪强,皇权贵胄之辈,死忠朝廷者多也。
故,鼓动豪强之法,于洛阳一地无用。
洛阳豪强必我死敌,将军兵动,其必死扛,故,只能除豪强笼络百姓一法。”
“【杀豪强,均田地】此一法若用,
将军若动,当以雷霆之势扑杀豪强势力,以迅疾之势划分田亩于贫寒百姓,而后,再以【若朝廷兵来,田地必被夺走】为名,号令百姓持兵守地。
到时,哪怕百姓不愿跟随将军,彼时,村中豪强已死,地已均分,百姓额上已黑巾覆额,到时,纵是朝廷援兵到来,朝廷兵马岂会耐心分明?
待朝廷兵马乱杀一通之时,到时,已不需将军驱使,百姓亦不得不起而相抗。
混乱一起,便由不得朝廷,只会越来越乱,顷刻间,便成动荡难息之势。”
“当将军能搅得四境纷乱之时,裹挟已是易事。
某问将军,至此时,玄德公失陷洛阳城中,将军以雷霆之势裹挟得数十万百姓,把洛阳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敢问此时,将军又该如何行事?”
数十万兵力已有,还怕什么,张飞厉声道,“能怎地?攻城!”
李孟羲摇了摇头,“将军莫忘了,玄德公还在城中,要害被制,怎能不投鼠忌器?
某再问,若是将军正欲攻城之时,朝廷以玄德公为要挟,说胆敢攻城,立斩玄德公人头。
此时,将军岂能至玄德公安危与不顾强硬攻城?我料到时,将军必为所制。”
李孟羲长舒了一口气,他笃定道,“若我是灵帝,若将军来攻城,将军可想知晓,我会用何对策?”
张飞忙问,“是何对策?”
“一个字——拖。
料想,将军虽以雷霆之势裹挟得数十万百姓,可,百姓裹挟虽易,溃败也易。
某只需,以玄德公为质,逼得将军不敢攻城,只需长拖下去,拖不三五日,一旦稍有风吹草动,几十万百姓不攻自溃。或,某若派精骑能出城冲杀一阵,只需一阵小胜,将军一个防不住,几十万百姓就将惊如群鸡,哗然四散。
再者,将军虽围城如潮,乌泱几十万众,声势骇人。然,此几十万之众,粮草可继?
恐怕,稍拖时日,当将军粮草不支之时,不用某出城反攻,将军麾下几十万人皆成鸟兽散尽。”
“如此,只需一个【拖】字,不用一兵一卒,溃将军几十万兵易如反掌。”
李孟羲停下了言语,任由张飞去琢磨。
张飞眉头紧皱,思索起来。正如李孟羲所说,张飞意识到,若大哥失陷城中,那么,纵是能裹挟几十万人马纵是把洛阳给围了,纵是做到这一步,依然不能保得大哥周全。
张飞苦思对策,却毫无对策,这似乎是死局了。强攻,大哥会被愤怒的朝廷一刀砍了,不攻,就得拖延,一拖延,裹挟的百姓就不攻自溃。
张飞不能有对策,他看向李孟羲。
李孟羲缓缓揭开了谜底,他盯着张飞的眼睛,缓缓说到,“
朝廷主动,将军被动,此所以,将军纵挟百姓几十万之巨,纵有旦日破城之力,却势必颓败。
要想使攻守易势,只有一法——练兵。”
“练兵?”张飞紧皱的眉头稍为舒展,似懂非懂。
“对,练兵!”李孟羲点了点头,“朝廷之所以敢拖,乃是自处安然,乃知久拖有利。
反之,若能使朝廷知久拖不利,若能使朝廷不能安然,则朝廷便不敢拖延,则能逼朝廷与我谈和。
朝廷既急于谈和,玄德公性命便能无忧。
某之所以说练兵乃是关键,乃是,只有练兵一法,能使攻守易势。
将军不妨想想,将军仓促动兵,仓促间纵能仓促裹挟几十万百姓,这几十万百姓,虽人多势众,可战力能有几分?
羸弱散乱之百姓,不堪为战,故,将军放于围城之后,于城下大行操见,练兵一起的,则每经一日,几十万百姓,战力便增强一分。
朝廷若敢拖延,到时,久拖不是于我不利了,乃是与朝廷不利了。
朝廷若敢拖延十日,则几十万散乱百姓,已成几十万明晰号令之士;朝廷若敢拖延二十日,几十万散乱百姓,二十日将成能明晰号令且队列齐整之兵。
若,朝廷敢拖延三十日,则几十万百姓,三十日之久,将成能明晰号令阵势齐整万众如一之精兵。
敢问此时,据城而守之洛阳天子,他见城外日日操练不休,连城外兵马日益精强军势日增,他还敢拖延不敢?
朝廷势日弱,他焉敢痛下杀手,他又焉不会急于谈和?”
“将军此去所带之三千甲士,三千人人人皆是队列老卒,此三千人,人人可为教官,人人有训练之能。
老卒一人可操练五十,三千练训之官,一月,便足可练兵十五万之众。
将军围城初时,只有三千精锐,加几十万散乱百姓,朝廷若此时出与决战,将军胜负只在五五之间。
若朝廷但敢拖延,拖上一月,将军手中,当变为三千加十五万精锐战力。
有十五万精锐在手,朝廷已了无丝毫胜算。
此便为,攻守易势之法,要攻守易势,只在练兵。”
李孟羲停下了,他留给张飞一些思考的时间。
张飞皱眉思索了很久,然后,抬头看向李孟羲,张飞瞪大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俺怎么觉着,这法子,恁的眼熟?”
李孟羲笑了,“对!当时逼迫皇甫嵩和谈之时,便用的此法。
当时也是围困,当时也是以战求和,当时也是久拖则我粮草不济,故要逼皇甫嵩退却。
对峙皇甫嵩之情形,与将军围困洛阳之情形,其实,一般无二。
将军谨记——能战,方能言和。”
张飞一脸严肃的慎重的点了点头,他问,“那,当日围困皇甫嵩时,咱不还有车阵?咱不还有土垒?
车阵并土垒,围困洛阳时,用是不用?”
“当然要用!”李孟羲笑着说到,“洛阳城想必很大,要想绕城一周撅土筑垒,估计太难。
故,只需围堵四门既可。
于洛阳城四门之前,隔城门三二百步,撅壕修垒,若当真相持了一月之久,一月时间,当足以筑成可封死洛阳之天堑。
天堑若成,洛阳城中纵有十万大军,亦插翅难飞。”
“对了,”李孟羲突然想起一事,他看着张飞,说到,“将军若兵困洛阳,除要防备洛阳守军,还要防备背后朝廷援军。
将军可于背后交通要道之处,或修土垒,或扎车阵,再留本部人马三两百,率裹挟百姓三五千人,据守抵御。
此可为——围点打援之法。”
“话至此,想必将军已知,当玄德公一旦失陷洛阳,该如何救得玄德公性命。
长篇大论良久,归根结底,只八字——席卷聚兵,以战迫和耳。”
话到最后,李孟羲笑对张飞道,“当初张角只三十六路渠帅便搅得天下动荡,将军待动兵时,麾下三千老卒为三千渠帅也,此三千路渠帅齐动,又近在洛阳周遭,朝廷焉能相抗?
待救得玄德公之后,若将军想攻灭洛阳重立乾坤,将军若想为,便为!
待将军事成,快马发信至巨鹿,我与关将军立引大军与将军汇合,到时,我等兵合一路,四出征讨,荡清不臣,不出数年,天下大定。
若如此,乱世数年休止,无了征战连绵,百姓幸甚也!”
李孟羲胆子当真是大,他劝张飞一旦事有可为,随手就把洛阳攻下来把大汉朝廷灭了。
然而,这还不是夸口,这还真的有极大可能能做到。
不仅能做到,几乎还简单到翻掌可为。
张飞神色复杂的看了李孟羲一眼,他嘟囔,“俺只救大哥,洛阳管他做甚。”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李孟羲随手把烧的只剩一截的火把丢下,离去之前,他认真的看着张飞,认真交代道,“对了三将军,今晚之事,你自己知晓便好,千万莫让玄德公知晓。”
说完,李孟羲转身走了。
李孟羲走不两步,张飞把他叫住。
张飞追上来不解的问,“为何让俺去?咋不让二哥去?二哥用兵,胜某多矣。”
李孟羲尴尬的挠了挠头,“额,这个……这个嘛,总得有人去你说是不?要是让关将军去,那三将军一样会问,问为何不让三将军你去,你说是不?”
张飞一想,是这个理儿。
李孟羲看把张飞搪塞过去了,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李孟羲没好意思告诉张飞真相,之所以派张飞去而不派关羽,此中,有私心。
刘备此去洛阳,按最坏的考虑,刘备一入洛阳就死了,那很可能,跟着刘备一起的人,大可能也会死。
张飞跟去,张飞死,关羽跟去,关羽死。
刘备死归死,可巨鹿这边的人还得活着,李孟羲寻思自身,他很清楚,因为自身年龄的关系,年龄太小了,以区区十来岁的年龄,并不能支持起一方势力。
若是,洛阳城死的是刘备关羽,剩下支撑势力的就是张飞,有张飞在,势力勉强能支撑着不至于倒架。
可,问题是,张飞这厮嗜酒成性,更加苛责下属,对下属动辄打骂,这样的人,是不适合作为势力君主的。
不是看不起张飞,张飞要当一方之主,还不如人家董卓呢。董卓再怎样,人董卓至少懂得优待下属,懂得收拢人心,要不,吕布是怎么被董卓拉拢走的。
正是基于这个考量,李孟羲为了给给自己留下活命的基业,在关张二人当中,李孟羲选了关羽留守,选不适合主使一方势力的张飞去送死。
李孟羲存有私心的算计,当然不能让张飞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