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军的动荡,和天下局势的最大变故,差点就发生了。
可刘玄德总归是心软,当刘备看着面前瘦瘦小小的少年,当脑海中一时又回想起当时初见,回想起李孟羲他哥俩衣衫褴褛来投的可怜模样。
再一想到,李孟羲他哥俩年纪尚幼,称霸一方之事又岂是易为,若无人撑腰,谁人肯服他哥俩,当再一想到,李孟羲被手下离心之人乱刀砍死,头颅被人拿去跟朝廷请功。
想到这里,刘备就不忍了。
刘备眼神软了下来,吃吃的笑了看着李孟羲,“兵法有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兵法又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策也】。
前番皇甫嵩杀来,其气势汹汹又如何?其大军三万又如何?他皇甫嵩善用兵又如何?
不还是,羲儿你戏耍他皇甫嵩如若三岁孩童!
当日军情险急,屡屡将至战起,可终这数日,终未起战事。”
刘备笑着,连连摇头,“有咱家军师在,有军师赫赫之谋,便不至朝廷大军来讨,便不致与朝廷不死不休。”
李孟羲都愣了,李孟羲皱眉看着刘备,不由挠头。
确实,能不直接跟大汉朝廷撕破脸皮,就不撕破脸皮,能不跟官军大战,就不跟官军大战,能安心发展是最好的。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意为,最高明的战略乃是,不发生战争。
不战而屈人之兵,正如前番跟皇甫嵩对垒之时一样,车阵,壕沟土垒,十面埋伏,攻心计相累,种种屈兵计策,迫使官军颓战力,无战心,从而避战。
李孟羲也知晓,纵是日后皇甫嵩真领兵再来,依然能有方法不战而驱之。
但,不管如何,和官军爆发大战,和朝廷直接为敌的可能依然会有。
思索片刻,李孟羲皱眉看向刘备,认真问,“虽说如此,能避战便当避战。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与朝廷为敌避无可避,又待如何?”
刘备摇头,不为所动,手一摆,“有羲儿在,绝不致避无可避。”
李孟羲眉头皱的更紧,他非要问明白,问万一跟大汉朝廷的矛盾不可调和之时,刘备到底该怎么选。现在不问明白,万一大事临头,刘备当断不断岂不不妙。
“可,若是万一?”
“绝无万一!”刘备语气笃定,对李孟羲的智谋极度信任的样子。
李孟羲眉头一挑,“总有个万一。”
“绝无万一。”刘备神色不变,笃定依旧。
李孟羲,“……”
刘备抱定着根本就不会走到绝无退路,绝不会走到不得不攻破洛阳的那一天的想法。
李孟羲心知肚明,心知刘备在故意回避问题。
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李孟羲复看向刘备,郑重道,“当与玄德公知晓,以我军如今之力,匡扶大汉或力有未殆,然,若要覆亡汉室,某敢夸口,某足有十成成算!
他张角不能成事,乃他张角无能,他张角不能亡了大汉,某能!”
一番话,李孟羲说的斩钉截铁。
若是旁人夸此海口,徒惹人笑。
可话由李孟羲说出来,理所应当无比。
刘备含糊其辞,回避不谈涿州军与大汉不得不不死不休之时,他刘玄德要作何抉择。
李孟羲便在话里话中挑明了,不管他刘备有没有再造乾坤的想法,不管他刘备愿是不愿,涿州军从此刻,便已经有了再造乾坤之力。
刘备完全听出了李孟羲的话中之意,刘备默然。
气氛沉默了片刻。
李孟羲看着刘备,幽幽道,“某随异人求学,本乃世外之人,这世间扰扰,本与无干,大汉,又与李某人何干?
若为天下百姓,虽粉身碎骨,无怨。
若为一家天下,不愿为之。”
李孟羲突然笑了,语气放轻,问,“敢问玄德公,今生所求为何?”
刘备回以轻笑,“匡扶汉室,自涿州起兵起,此心从未有变。羲儿今生所求,又是如何?”
“某所求?”李孟羲顿了一下,而后带着淡淡笑容,道,“某所求者,
一者,欲安定天下,断绝胡禍,不使神州沉沦;
二者,我师门先贤有训,【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亦某所求。”
言罢,李孟羲笑看刘备,拱手一礼,“玄德公,祝你我同力成事,皆如所愿。”
刘备哈哈一笑,拱手回以一礼,“祝你我各如所愿。”
末了,李孟羲找了个由头,“夜已深,某暂去。”
说罢起身,朝关羽张飞两人也拱手一礼告别之后,关张二人忙起身回礼,之后,李孟羲便离开了。
在往常,李孟羲跟关张二人好的不得了,根本不用多礼的。
然,今夜所谈之事,乃存亡正事,故而,刘备一改往常口头昵称,不再称羲儿,而改口称呼李孟羲的名字,称呼为孟羲,关张二人,在此正式场合,也视李孟羲为军中军师,而再非自家子侄。
李孟羲如今也变得人情达练了,李孟羲知道今夜讨论的许多言论激进而过格,也深知关张二人顾忌彼此交情,不好当面说什么。
正因为知晓如此,李孟羲很聪明的适时离去,给刘关张这三个结义兄弟自家人留一个说私话的机会。
李孟羲走,走了好一会儿,刘关张三人就盯着外面,仿佛怕李孟羲没走远一样。
好一会儿,确保李孟羲走远了,刘关张三人这才相互看了好一会儿。
“嗨!”张飞抓挠着胡子,瞪大着眼睛,他牛眼瞪着,看看刘备,看看关羽,嘀咕道,“咱家羲儿,怎地跟个反贼一样?”
这话说的,要么说反贼,避而远之,要么说咱家的,亲而隐之,怎么又是咱家的,又是反贼,咱家的反贼。
这句话说的,又亲近,又避而远之。
李孟羲口出诸多大逆不道之言,什么破洛阳,擒天子,挟天子令诸侯之类,刘关张三人听得这些话,竟然没对李孟羲大发雷霆。
李孟羲终归成了刘关张三人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