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一来,躺门板上的那名伤兵就要起身。
“莫起!”刘备赶忙过去按住人。
“主公。”伤兵朝刘备嘿嘿一笑,“军医说俺肠子断了,俺是活不了了,俺的抚恤……”
“莫瞎说!”刘备拍着伤兵的手,装作板起脸训斥到,“肠子断了,军医又不是治不了,咱军师不也来了,莫多想。”
刘备这边安慰伤兵,李孟羲走到帐篷角落,拉过田卜,小声问,“田卜,咱们上次那头猪,活了多少天来着?”
“十三天。”田卜答到。
李孟羲点了点头。
那是作缝合术实验的第四头猪了,第四头猪,把猪开膛破肚之后,用肠线再把断肠缝住,后续只灌麦芽糖水,猪绑到车上,挺了十三天,猪依然还死了。
猪死之后,再开膛破肚把肠子拉出来看,肠子没长好,可也不像是腐烂了,猪为什么死了也不清楚。
反正,试了一次又一次,缝合术一点点改进,但至今为止,一例成功的都没有。
以前只是用猪羊,现在伤兵肠子断了,如果救,救活的可能不高,如果不救,肯定必然死了。
李孟羲认真的看着田卜,“肠子是真的断了,还是只是肚皮破了?”
田卜点了点头,“是断了,划开一点肚皮看了。”
“那就,试试!”李孟羲用力的点了点头。
商量完,李孟羲和田卜走了过来,他朝门板上的伤兵说,“一会儿,得开肠破肚,你忍着点,莫乱动。”
说完,看向手术众人,屠匠屠信,绣娘柳氏,两人都带着口罩。
“田卜,口罩给我一个。”李孟羲说。
田卜忙递来一个口罩。
认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前段时间一点一滴积累的手术经验,李孟羲问,“刀具,剪刀,针线,都沸水煮过了吗?”
“煮过。”田卜道。
“泡酒精了吗?”李孟羲再问。
“泡了。”田卜又道。
“那好。”李孟羲点了点头,“拿酒精来,你们几个,把手泡酒精里,多泡会儿。”
说罢,李孟羲去找肥皂和水去洗手了。
以前,用猪做缝合手术的时候,手泡酒精泡一会儿,就开始缝合术。
现在要在人身上手术了,李孟羲怕消毒不够彻底,因此决定,手可劲的往酒精里泡。
李孟羲洗完了手,伸手把手看了看,发现指甲有点长。
他眉头皱起,“咱们把指甲都咬了,指甲藏污纳垢的,洗不干净。”
也没指甲刀,只能用牙咬,说罢,李孟羲把手指放嘴里啃了起来。
田卜,屠信,绣娘柳氏,也照办。
一同进账来的刘关张三人,见别个都啃手指,也想万一帮忙,于是他三人也啃了起来。
此时李孟羲没注意,要是他瞅见刘关张三个大汉跟小孩子一样认认真真的啃手指,他会笑死的。
手指不一会儿啃完了,李孟羲,田卜,屠信,柳氏,几人用了许多酒精,把手掌埋进酒精里泡了进去。
李孟羲默默查数,查够了三百个数,也就是,大致五分钟之久,这么长时间,应该够了吧。
手从酒精里伸出来,李孟羲严肃的目视众人,“走,干活儿!”
田卜提着筐子,筐子里有刀剪还有许多缠在小棍子上的绸布团,李孟羲帮着也拿着别的器具,他端着碗,碗里是一些酒精,酒精里泡着一根根穿好羊肠线的针,少说碗里十几根针。
躺在门板上的伤兵,腹部一团血迹,如若待宰羔羊,李孟羲向伤兵交代了一通手术时的事项,李孟羲本人一点外科手术知识没有,他能交代的不多,不外是,让伤兵能不动,就不动。
手术开始。
第一步,洗胃,清除胃部的食物残渣等。
田卜端来肥皂水,让伤兵喝下去。
伤兵皱眉喝了半碗,就忍不住吐。
洗胃的过程,田卜重复灌了肥皂水四次,直到伤兵除了吐肥皂水,什么也吐不出来为止。
看李孟羲几人忙碌不停,刘备过来问,看能不能帮上忙。
李孟羲抬头,一看刘备和刘备身后的关羽张飞,这三人都没戴口罩,眉头就是一挑。
“你三人,站一边,莫乱动。”正忙着,李孟羲也没功夫管刘关张如何。
刘备关羽张飞只好就往边上站。
过一会儿,刘备又问,“羲儿你要人搭手就说……”
“从现下起,你三人莫再说一句话,以防飞沫。”李孟羲皱眉,严厉的一句话就甩了过去。
刘备张了张嘴,只好闭嘴。
关羽张飞也只好闭嘴。
洗胃之后,乃是伤口清创。
田卜他们之前,清理过伤口了,伤口处除了有新流出来的血,没有脏东西。
“擦血。”李孟羲道。
田卜立刻拿绸布条卷起擦伤口上的血。
这就是田卜为什么下不去手做手术,非要叫李孟羲来,李孟羲在,田卜就有底气的多,安心的多。
血擦完,直接就可以开始手术的正式流程了。
李孟羲看向屠信老人,“拿刀,开膛。”
屠信老人拿起尖头杀猪刀,手都是抖的,刀凑到伤兵肚子上的伤口处,他迟迟不敢下刀。
“俺,俺下不去手……”老人为难的不行,求饶一样的看着李孟羲,“换田卜来,俺……”
“不成!”李孟羲沉声打断,“你他娘的杀几十年的猪,操刀划肚皮,闭着眼都能来,谁手艺比的过你?你要不行,我军中没人行了!”
“来!下刀,稳住点,莫伤到肠子。动手!”李孟羲激励。
见屠信老人依然忐忑,李孟羲又激,“某信的过你,人真要死了,算我头上,不与你为难,你这是在救人,不是杀人。”
李孟羲这么一说,屠信老人咬了咬牙,手握住尖刀,刀尖朝下,按住伤兵肚皮,就要动手,手又停了。
“军师,人翻过来不?平住不好下刀。”
李孟羲只想了两秒,“成!听你的!”
众人有明确的分工,又因为手都消过毒了,要尽可能减少污染的可能。
屠信老人只负责开刀这一个过程,他手稍微触碰别的地方无所谓,屠信老人自己把伤兵翻死猪一样,从平躺着,翻成了侧躺。
说方便下刀,就是如此,平躺着,要动刀,平着划,使不上劲儿,竖着刀上挑,容易用上劲儿。
人放好了,屠信再拿起刀,还是迟疑,目光朝李孟羲看去,李孟羲点了点头,“动手。”
屠信老人深舒了一口气,手按住伤口附近,尖刀对准,道了一句,“娃子,可莫乱动!”
说完,绷嘴闭气刀猛地就是一刺,一挑,顺着伤口朝向,把刀往一侧一拉。
李孟羲瞪大了眼睛看着,刀尖分开皮肉,他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嗤拉一声的响。
“……妥,妥了。”屠信老人声音有些颤抖的道。
李孟羲的目光这才从尖刀刀尖滴落的血滴上离开,他这才意识到,已经完了。
随后,李孟羲听到伤兵啊的一声惨叫。动刀的时间,和伤兵惨叫的时间,并不重合。
“快,下边!”李孟羲一说下边,田卜就朝李孟羲看,“洗肠!”李孟羲道。
李孟羲在这儿,田卜不仅有了主心骨,甚至不愿动脑了,李孟羲指令一下,田卜这才想起该干嘛。
后边,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头皮发麻的洗肠过程。
“慢点,慢慢来。”
“盆,接住!”
“拉!一点一点。”
……
角落里,张飞伸长着脖子看,他看到军医田卜把人家肠子从肚子里给掏出来了,一大团。
张飞惊的眼大瞪,张大了嘴巴,嘴张的能塞个拳头,“大,大哥,肠子拽出来了!”
张飞平常说话声音就大,这一惊之下,声音更是大。
李孟羲一眼瞪了过去,“莫说话!”
张飞被训斥,也不在意,赶紧闭嘴。
被张飞一打岔,这边全神贯注的众人,受了一些影响。
闲下来的屠信老人,帮着端着盛肥皂水的盆子。田卜手拖一段滑腻的肠子,指给李孟羲看,“军师,你看,这儿有个口,枪尖扎进来了。”
洗肠过程由田卜来,这个洗肠过程是李孟羲和田卜一块摸索出来的,大致原理是,肠道会蠕动的,肠子伤口上边的食物残渣之类的,会往下边蠕动,把伤口给污染了。
所以,肠缝合手术不仅要缝合,还要避免感染,就必须把肠子洗的干干净净。
田卜不是第一次洗肠了,不同的是,以前给猪洗,现在是活生生的人。
刘关张站在角落,伸长头看,不肯存过任何细节,他们屏息凝神的,一点声不敢出,生怕被李孟羲吼。
这便正是——金创术初试手,三英立如喽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