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城头黄巾彻底看清了,难怪看着官军是像拿着草人来了,官军果然是举着草人来了。
城上黄巾见此诡异之状,都伸长脖子探头观望,一片惊疑。
近城三十步,与上次接近的最终距离一样,然而此时,城头箭雨分外稀疏,没多少箭支过来。
有一个黔之驴的典故,老虎初见驴,不明驴子的底细,驴子叫一下,就让老虎惊吓。
现在也一样,义军举草人临城,此举怪异,城头黄巾一时不知明细,迟疑了起来。
见黄巾箭雨不再,李孟羲悄悄放下盾,露出了脑袋,“城上的黄巾听着!来射你爷爷啊!”李孟羲破口大骂。
下边,刘备关羽还有众刀盾士,听着李孟羲稚嫩的还带着娃娃音的咒骂,违和感强烈,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
来之前商议过了,这是激敌策略之一。
关羽忍住了笑,沉声道,“你们也骂,喊黄巾放箭!”
众军士听令,破口大骂起来。
“贼人听着!有种射死爷爷!”
“来啊!放箭啊!”
“没箭了吗?崽子们!”
“有种就放箭!”
……
众军士一阵叫骂,城头黄巾听在耳中,再看看城下官军草人的箭支,再一看自己箭壶中损耗大半的箭支,哪怕是普通黄巾士卒,也隐约觉得不对了,官军叫嚣的这么厉害,好像是故意激这边放箭一样。
城头的黄巾头目见事出反常,拿不定主意,立刻道,“你们盯着!我去报知将军知晓。”
说罢,匆匆下城去了。
张宝听闻城外有异,忙登城来看。
张宝登城之时,义军众军士还在骂战。
“来啊!来射你爷爷啊!”
“有种来射!”
“爷爷何惧你们鸟箭!”
……
诸如此类的谩骂声不绝于耳。
张宝手扶城垛往下观瞧,耳听官军谩骂,又瞅见城外官军手中插满箭支的草人,官军又放声相激,略一思索,张宝就弄懂了官军伎俩,“哼!”张宝一拍城垛冷哼一声,“官军定是要骗我箭支,等我箭支耗空,他好来攻城。”
“传令!官军攻城梯不至,便休得放箭!莫中他计!”
目视城外叫嚣官军,张宝冷笑。
张宝军令于城头传遍,张宝令,梯不至,不得空耗箭矢。
哈!黄巾看破诡计,正中某人计也!
城外,任凭官军如何谩骂相激,张宝冷笑不止,官军计穷也!张宝如此想到。
随后,张宝下城去了。
军令不让放箭了,城头黄巾怎能忍官军辱骂,开始回骂。
这边,义军骂,“你放箭来射爷爷!”
城上黄巾回骂,“爷就不放箭!你倒飞上来!”
好生热闹,听着喜感。
李孟羲和关羽刘备,看黄巾弓弩息声,再无一矢下来,便心知计成了。
“关将军!”
李孟羲小声朝下叫了一句。
关羽出盾阵,往敌城看了一眼,取出绳箭,将绳尾缠了个绳圈绑在指头上,举起弓,捏住绳箭箭尾,抵在弓弦上,而后奋臂开弓,嘎吱一声,弓成八分满。
松弦。
嗖的一声,羽箭飞了出去,箭杆上系着的细绳紧跟着被带了出去。
三十步,箭支瞬息飞过,直直的飞到城墙角处,钉在墙根泥土上。
这过程中,黄巾干看着,没有动静,一矢未发。
关羽一箭中地,箭杆系着的细绳从箭支处一直延长到关羽手中。
“旗拿来!”关羽伸手向一旁。有士卒把早备好的枪旗递过来。
关羽顺着手中的绳看了一眼,略对了一下距离,然后单手握住枪旗,随手狠狠地往地上一戳,枪旗稳稳的戳在了土里,直直的立在了那里。
解下指上的细绳,栓在旗枪上栓的半紧不松,完成后,从这头打量到那头,一根细的红线,横亘三十步距离蔓延了过来,绳上半干涸的牲畜血暗红发紫。
若说显不显眼,关羽随便一看,就能清楚的看到线在哪,根本不用特意留心盯着看,抬眼就能看到。
上次来探城,插在地上的环首短刀没用了,顺便收走。
井阑往左推,去下一处楼梯口曳射留记。
井阑慢腾腾的推过去的途中,城上黄巾干看着,一点动静没有。
到地方,“停!”李孟羲朝下边喊到。
队伍立刻停了下来。
上一箭,是在城角,只用对着城角射就成了,然而到第二个楼梯口,是在城墙中段,目无依凭,关羽凭感觉照着城墙根下射了一箭。
高处的李孟羲是唯一能看到城后楼梯口所在的人,他看到,关羽这一箭,有些射偏了。
关羽一箭射完,抬头问,“羲儿,箭正否?”
“……偏了点,不过尚可……”李孟羲本就想说,就此算了,没偏多少。
关羽一个动作让李孟羲又是意外。
关羽手拉着细绳用力一拉,那边,三十步外,箭支被绳子拔起,给拉了回来。
李孟羲恍然,绳箭的确是能回收的啊。
曳射标记法,甚至还能修正!甚至比赤羽箭还要好!
赤羽箭也能标记,在三十步外,一箭射过去。可万一,赤羽箭没射准,偏了,就没办法补救了,又不能跑城下去把箭拔回来。
曳射法则能补救,偏了就拽回来重射就是。
因为能补救,因而就可以做出极其精准的标记。
再随后,关羽对着一个地方,重复射了数次。
“左了一点。”李孟羲指正。
……
“又偏右了。”
……
“好,这次正好。”
……
以李孟羲的这个角度看,绳箭正巧射中楼梯口正中的那个位置,不偏不斜,精准异常。
照旧,关羽又一次把枪旗戳在地上,把绳箭的绳子高高绑起,从箭支落处,到枪旗处,三十步,一条弯弯的红线悬在那里。
井阑继续往下,轮子慢腾腾的骨碌碌的滚。
李孟羲警惕不减的仍在防备城头,就怕黄巾突然偷袭。
事实证明担忧是完全多余的,不知该夸黄巾纪律还算可以一支箭也没再射下来,还是该讽刺黄巾低层军官军事素质的缺乏,明眼见义军在算计布置什么,城头黄巾军看到饶有趣味,个个张望,却没人想到抽冷子射上几箭打扰一下。
没箭雨干扰,此时也没风,关羽愣是比在靶场试射还轻松。
李孟羲甚至是悠闲的,有充足的时间协助关羽一次次重新修改箭支落点。
一段时间后,走至另一段城墙角,十个楼梯口全部用箭支和绳子标记了。
回头看,城外隔一段距离就在地上插了一杆旗帜,显眼无比。
李孟羲感觉成就满满,“撤!”
义军毫无波折的撤退回去。
直到李孟羲众人都撤回营地了,才有稍微机灵的黄巾头目回去禀告张宝,说城外有异。
张宝赶忙登城细看。
张宝登上城池,不用头目指,他一眼就看到城下插着的旗子。经头目提醒,说旗杆上还绑着绳子。
张宝探头往城墙根一看,还真看到绳子。
一支箭钉在城根,红绳从箭杆一直连到旗杆上。
一旁头目小心翼翼的问,“将军,官军是不是也有高人,这是个害咱们的法术不成?”
张宝闻言,脸色一变,转头瞪了头目一下,“什么法术!论法术,官军也配跟我兄天公将军比?莫要乱言。”
张宝看了半天,看不出名堂,只能下城。
张宝走后,城头慢慢竟然起了流言,流言渐渐传开,黄巾军们神神秘秘,悄悄议论,说官军可能是设了法术,要害人呢。
话说,作茧者必自缚,黄巾反应正应此理。张角自早时行医治疫之时,他假托仙术,画符作法,笼络信众,故而大凡张角本部,比别处黄巾,更信怪力乱神之事,也就是,更加迷信。
现在义军过来又是红线,又是旗,又是箭,还没怎么着呢,黄巾就已经流言四起,自己脑补什么法术。
如果让李孟羲知道曳射法还能有攻心之效,他肯定会乐的不行。若让李孟羲知道,随手做了一些战前布置,就让黄巾自起流言,那李孟羲肯定会明白一个道理,他会明白纵然装神弄鬼是虚假的,于兵事无补,但是如果敌军信鬼神之说,那何妨装神弄鬼呢。
不就迷信吗,迷信能用,为何不用。
装神弄鬼一番,不用打,黄巾就吓得战心已失,不战而屈人之兵。
前不久,李孟羲总结过慑敌之法,归纳出,慑敌之法实乃制用五感之法。
正如,张飞当阳断喝,吓得一员曹将肝胆俱裂撞落马下。然,如此威势,对一聋子一点用没有,因为聋子听不到。
同理,十万大军列阵,甲光曜日,此般威势,威慑不了眼神不好的人。
当日归纳威慑法,李孟羲想找到其中普遍规律和各类方法汇总,但他总结的并不完全。装神弄鬼,也能威慑敌众,并且,古人大多迷信,装神弄鬼具有普遍的威慑效果。
五感之外,有第六类威慑法——装神弄鬼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