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难把第一层见到的那些美丽活泼的女子,与那些“调教”预备玉女的老妪联系在一起。也无法想象这些老妪,曾经就是那样的女子。
她们美貌不再了,香气腐朽了。就连“认真”与“诚实”的美德放在她们身上,也无法为她们增加丁点儿美好。
她们“认真”的喂食那些预备玉女药草,灌输规矩,不论预备玉女们能否承受药草或者幻术的负担。
她们“诚实”的遵守炼制玉女的每个步骤,任这些预备玉女撕心裂肺的惨叫,或者有气无力的呻吟,直到预备玉女们死去或者成为玉女。
可他又意识到,每个老妪也都经历过这些药草与规矩的摧残。
这是一座充满悲惨的宫殿。从第七层到第一层,是从女童到玉女的悲惨。在这个过程中,不堪药物之毒者十去其九,不堪幻术折磨者十去其九,长成后容貌不足者十去其九。
从第一层到第七层,是玉女到老妪的悲惨。她们日日劳作,强迫着别人经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残忍,终生见不到外界的一草一木,至死都在“尊重”,“忠诚”那个迫害自己的人。
可即便这些女子自以为的,最荣光的第一层,也不过是旁人灌输的镜花水月,与幸福、快乐毫不相干。
当惨叫哀嚎的女童,与巧笑倩兮的玉女,与残忍恶毒的老妪的身份重合,南无乡打了一个寒颤,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无乡。”黎明雪的眼珠里转着泪光,“带走她们吧。虽然我还想不出怎么安置她们。”
“嗯。”南无乡的声音很低很沉。
他们带着些逃离的心态,迅速的回到第一层,叫走龙天和金道人,一起返回六角石台。
龙天颇有些莫名,金道人察觉到南无乡身上带着一股怨气,强忍好奇,没有问这问那。
“前辈,借你神通一用!”
南无乡把七窍塔请到掌中,空手往万魂幡的旗杆上一拔,竟只闻幡旗作响,恶鬼哭嚎,旗杆却纹丝不动。
“你疯了!这样惊动万魂幡,会被妖庭侍卫围攻的。”金道人急道。
“前辈多虑了。”南无乡说,“再过一会儿,妖族就没有妖庭了,还哪来儿的妖庭侍卫!”
说罢撒开旗杆,取出道火长明朝脚下的悬山一挥,此山便在一声轰隆巨响中崩解成无数碎石,纷纷坠下。
一座倒立的宝塔在碎石中显露出来,似乎脱了什么束缚,反欲冲霄而起。
此塔六角七层,二十余丈高矮,竟是用碎石砌就的。所取的石块有青有黄,有粗有细,有大有小,没有一块相同。塔身光溜溜无窗无檐,只以相对平整的石块拼出窗户与隔层的花纹,却没有一扇窗户是真的。
这奇怪的材料,奇怪的形质,反显示出造就此塔所用的功夫与心力,让此塔多了几分返璞归真之感。
南无乡看出此塔算不上法宝,只是布置了一些禁制,因为铸造时取用的皆是从悬山上切割的石料,所以能自行悬起。
他不再担心塔中女子的安危,放心之余再挥长明剑,一道刺目异常的金光闪过之后,万魂幡的旗杆贴着此塔的根基而断!
这才把七窍塔高高一举,一道金光喷洒间,将冥河水牢与这座宝塔一起收进塔中。
跟着松开宝塔,空出的手抓着旗杆往下一拽,硬是将这面百丈高的万魂幡从那旋涡里抻了过来。
那旋涡顿时化作道道空间裂缝,四散而开后,在万花庭中激起一股股接天连地的飓风。
此异象立马引得胡太师警觉,蠃皇与昆皇也各带人马往这个方向赶来了。
南无乡肩抗万魂幡,头顶七窍塔,手使朝凤鉴,带着黎明雪与龙天穿过空间裂缝,一起回到万花庭。
此时那株六道楞老木的果实已熟,那刺猬摘了果实,正在枯朽的残木上伤心呢。南无乡隔空一抓,结果此树化作冰沫,只余三块残料,与刺猬一起落回手中。
南无乡拿着三块残木,来不及仔细打量,却在另一件事上犯了难。
木菁有言,要将他的枝叶插在被斫取的木材处,说是看顾此树的后代子孙。可此树只留下一颗种子,却托付给那只要跟自己出万花庭的刺猬了,那还要不要把木菁的枝叶留下?想来想去,还是把这枝叶带回去了。
这时远远望去,有三股人马分三个方向扑来,每支都有五六百人手,挡在他与万花庭出口之间的是昆皇与一队妖庭侍卫。
昆皇身披青甲,头顶长须,自是威武不凡。那些侍卫也枪明甲亮,眼漏凶光,最差的也是妖将,同样气势汹汹。
到这个时候,南无乡忽然想起自己的法力只恢复了小半儿。但盛怒之下,并无退避之意,反颠了颠肩上的万魂幡。
此幡与九幽幡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他不能操纵自如,却能勉强使用一二。
使蛟龙步迎向昆皇而去,十几步赶到近前,将这百丈幡旗迎着昆皇与手下侍卫左右一扫,一道巨大无比的阴风漩涡,鬼哭狼嚎的从万魂幡上卷出。
“是万魂幡!”
昆皇见状便知不妙,使一股白风,带着身边的数十亲卫一起避开了阴风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