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朱厚照性情的人比研究弘治帝的人多。
弘治帝仁厚,只要不碰触他的逆鳞,一切好商量。天下皆知弘治帝的逆鳞是张皇后和太子朱厚照。朱厚照就不一样。性格乖张、不好相遇。连官场沉浮几十载的老油条都摸不准他的想法。
经过多年分析,大家总结出一条朱厚照的行事风格——重要的事藏在人后偷偷干。如果结果令他满意,会暗戳戳地刊登在《京报》上炫耀。
炫耀的时候,字数越少、事情越大!
明孝陵地面上祭祀的殿宇塌了一半,朱厚照先声夺人,指责朝廷丢弃辽东土地。除了孜孜不倦尝试让弘治帝终止改革的官员,其余人把目光锁定辽东。
朱厚照并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认为辽东的土地能让大家放弃或者减少对改革的抵制,一定有其依据。正在这时,《京报》刊登了一篇短小的文章。
“《决定粮食亩产的关键因素》,土地肥沃?精耕细作?天气?肥料?不,是种子!”
一篇在士人眼中绝对算不上的文章,登在《京报》头版的底部,只有指甲缝大小。眼神不好的人根本看不见。
这篇短句的上方连篇累牍报道了河套的向日葵。向日葵成为河套的支柱产业,盘活了河套、凉州一代的经济。
京师上下都没见过向日葵,但都吃过瓜子。瓜子一斤五文,对百姓而言也不算便宜,可咬咬牙也能买几斤充面子。开始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买上几斤边唠嗑边吃,后来逐渐在茶楼、酒肆推开。
根据报道,向日葵亩产在一到二石之间,每亩收益在三两左右。以炒熟的瓜子一斤五文算,加上运费等成本,户部精于算数的吏目怎么算都算不出有三两利。但肯定是比种粮食赚的多。
“辽东那块也适合种向日葵?”户部尚书侣钟找上李府询问李兆先。
青土湖红砖三合土房屋建好后,刘学成、李兆先、谢亘以及勋贵家的子弟们都去了那为河套的建设添砖加瓦。李兆先染了风寒,得了两个月的假期回京休息。李兆先在河套的工作类似于户部主事,理应对向日葵十分熟悉。
李兆先和其父李东阳一样,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侣钟一开口,便猜到了前因后果。
“向日葵需要向阳生长,阳光越充足长得越好。辽东应该……不适合。南方种稻北方种麦,山川地理不一样,适宜耕种的作物也不相同。太子手上应该有更适合辽东的作物。”
侣钟皱眉深思,喃喃自语道,“哪怕有适合的作物,每亩3两的收成还不足以抵消清丈田亩带来的损失。”
太子一直叫嚣着官绅一体纳粮。很多人担心鱼鳞册重订后,将来会依照鱼鳞册上的田亩纳税。如果少报土地,朝廷会把多余的土地纳入官田。把土地转入他人名下万一出现纠纷,朝廷只会认鱼鳞册的主人。愁容满面的权贵们把成片的土地划入子侄名下,就当提前分家了。几乎每家的土地都缩水了。到也有“推恩令”的效果。
“太子喜欢把口袋里的钱财捂紧。囚牛商行、彩票、报馆开设以来,谁知道过真正的收益?”李兆先似笑非笑,“单凭三两一亩的收益无法养活河套。”
河套奉行御敌于国门之外的策略。一年中有三百天在打仗,好战的河套将士清空了青土湖千里范围内敌人。打仗耗费财物的数目巨大,前两年都是太子掏腰包抹平太子府的亏空。今年瓜子油大卖,才能勉强自给自足。单凭炒瓜子的收入,连路都修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