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们聊聊。”卡帕安抚住了副监狱长。
阿门森隐隐觉得卡帕是个好人,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里,这样一个起码没有无视他,对他恶语相向的记者是他们活下去仅有的希望:“我想拜托您去和他们说一说,重新调查我们,还我们一个清白。”
卡帕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他的所作所为是在拯救这些平民,但他现在无法把任何一个人活着带出监狱:“这件事——”
“咳咳,呃……”
一名平民猛地咳出了一滩血。
阿门森本能地想返身去帮忙,可理智告诉他想让工友们离开监狱,只有依靠眼前这个肯听他说话的记者:“他们是我的工友,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却无端地遭到了狱卒的殴打!这里根本没有任何治疗条件,他们的伤口在感染化脓,再这样下去……”
卡帕吞咽着口水。
这是他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一副面孔。
一副带有恐惧又带有无助眼神的面孔。分明死亡仅是迫近,却好像已经死去了。
形容起来,像是肉体还在,灵魂反倒一点一点流逝着。
卡帕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残酷的现实之前,无论他如何委婉,如何许诺,都会将对方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一点希望摧毁掉。
“政府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副监狱长站了出来,冰冷地堵死了装卸工阿门森的生路——一条他自以为存在的生路。
“就不能给他们一点药吗?”卡帕没像阿门森那样,直接想办法离开,他退而求次,想为他们争取到一些药品,把这最难熬的一段时间挺过去。
等他搜集到证据与国际平等联盟取得联系,迟早会回来的。
副监狱长嗤笑了一声:“卡帕先生,外面的事你不会不知道吧,现在给他们用药,纯属浪费。”
卡帕没当着阿门森的面提及外面每天进行的公开处决,他把副监狱长拉到一边道:“我只是出于好心给你提的建议,毕竟人没死在行刑台上才是真正的浪费。”
这话深得副监狱长的认同。
他们费了半天劲抓来了这么些人,要是一个个没上行刑台就死了,那岂不是等于白抓?
“谢了,之后我会看着处理的。”副监狱长道了声谢。
‘之后看着处理’,一个极不靠谱的答复。
可卡帕知道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极限,再好心地为这些将死的民众说话,会与他的立场截然相反,到时候引起怀疑功亏一篑就完了。
“那我过去拍几张照片。”卡帕回到阿门森跟前,“副监狱长已经说了,会为你们安排药品处理伤势的,关于你们是否是国际平等联盟成员的调查也会继续,现在安心等待即可。”
“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安排?他们就快不行了!”阿门森知道这种保证近乎是空话,没有立即落实就意味着永远不会落实。
卡帕叹了口气,没有再回应,自顾自地端起相机对准了监牢。
“噗!”
“伊卡!伊卡!”
“好冷,好渴,嘶……咳咳!”
“再坚持坚持!”
监牢里伤口感染的平民正一步步走向死亡,监牢里的其他人手足无措,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们是冤枉的!快放我们出去!你们这是在谋杀!”
“你不配做记者!你和这帮政府的走狗没什么两样!”
希望落空,阿门森冲着卡帕怒吼起来。
“咔嚓!”
卡帕咬牙拍着照片。
“走吧?”副监狱长看都没看监牢一眼,他早就习惯了这帮将死之人的无力挣扎。
卡帕没有动。
“我建议你别看了,你们这些平日里连点血都不容易见到的人,很容易被刺激到做噩梦的。”副监狱长开着玩笑。
“我改主意了,给他们安排治疗。”卡帕紧盯着里面沉声道。
“嗯?”
“立即、马上给他们安排治疗!”卡帕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副监狱长眯起眼睛:“我说了,之后会处理的,现在最要紧的是协助你完成报社的工作。”
“这就是我的工作。”卡帕扭头,面无表情道,“我们需要作秀,通过政府不计前嫌地救助国际平等联盟成员,体现我们的宽宏大量,让国际平等联盟的负隅顽抗变成不识好歹。”
“还是你们记者心思多。”副监狱长觉得这很有道理,当即叫过来了一名狱卒,命其去联系医生。
听到医生真的要过来了,阿门森喜极而泣,他激动地向基本不省人事的几名工友说着好消息,随后向卡帕、副监狱长跪下了下来:“谢谢!谢谢你们!”
卡帕的头皮发麻。
为什么要跪?!
为什么要跪他们?!
明明就是临时政府害得他们变成了这副模样,为什么要因为他们稍稍给了一丁点的恩惠,就抛弃掉了愤怒,感恩戴德起来?!
“谢谢!谢谢!!”阿门森痛哭流涕,卑微地表达着感谢。
“还真有点麻烦,不过做戏就得做全套。”副监狱长仰着头,在等待医生的途中略感不耐烦。
“起来吧。”卡帕放下了相机,隔着铁栅栏搀扶着阿门森。
“谢谢!谢谢你们!”阿门森不敢起来。
他们的生死全在眼前这两个人的一念之间,他不敢做出任何被对方认为是冒犯的举动。
跪下又怎样?
一直跪着也没有关系!
只要工友们能得到救治,能活下来就行!
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很划算的‘交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