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首富应该是一头驴(2 / 2)

梅之焕瞠目结舌,万万想不到啊,这他娘的也太离谱了吧?

他无言以对,强打精神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为何造反?”

李自成笑了笑,“你们吃肉的时候,没人记得我;要吃苦的时候,没人忘记我。挨饿了还嫌我哭得大声,我就算想张口抱怨,也是大逆不道。其实我穷不是因为我不努力,是你们吃相太难看了。所以我不跟你们玩了,我掀桌子了。”

梅之焕意味深长道:“做旅顺总兵不好吗?”

李自成嘁了一声,“这个世道很奇怪。我觉得屋子里太暗,需要开一扇窗户,你们一定不允许。但如果我主张拆掉屋顶,你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老梅,我以前觉得关外建奴很厉害,结果我只带着一万人就把那帮辫子头杀了个七零八落。

大明能拉出来的兵马,能凑集的钱粮不比我多几十倍?为什么大明屡屡在建奴跟前丢人现眼?

前几年蓟辽总督阎鸣泰说的好,‘自我朝立国至今,师旅之兴何时蔑有?然未有用兵之久、靡饷之多而成功之难如东事者。病根在于事有两样人,而人有两样心。有一样欲杀奴之人,即有一样不欲杀奴之人。欲杀奴者惟恐其不灭以为国害,不欲杀奴者惟恐其不生以为己利。’

老梅,你说就大明这种德行猴年马月能剿灭建奴?

你叔梅国祯曾提到‘如寇本数十,则曰数百数千;本未见寇,则曰彼此砍杀;止获一二首级,则曰杀死数多,尽被拉去;军士多被杀掠,则曰中伤军丁尚未查数。’

做官的都是这种手段,天下永无宁日。

要知大明这样体量,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老梅啊,你做过甘肃巡抚,清楚那里的情况,前几个月缺衣少食的边军把宁夏巡抚宰了,如今这种事情毫不稀奇。朝廷除了一味剿灭乱兵之外有其他解决办法吗?

我前头之所以接受招抚,想的是停止内战,一致抗鞑。等走了一趟辽东,我彻底想清楚了,大明已经烂透了,与其修修补补挨一年算一年不如推翻重来。批判的武器永远不能替代武器的批判。

朝堂上下哪个不是读圣贤书出身?我也不用跟你掉书袋引经据典,若真按儒家的宗旨办事,你们早该跟着我造反了。一个个扭扭捏捏的大义和小节都想要纯属扯蛋。”

梅之焕叹气不语。

李自成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历朝历代的老爷们从没有好好的对待穷人。‘剿匪先于良心’的后果是‘良心’丢了个干净,各地只剩下‘匪’;‘王师永远正确’的后果是‘正确’被忘在一旁,只剩下狺狺狂吠中的‘王’。

我常常和麾下将士说,假使我们不去打仗,那老爷用刀枪杀死了我们,还要用手指着我们骨头说,看,这是奴隶!

我一直觉得天朝百姓是很奇怪的一群人,要么很能忍,要么就很残忍。平时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一旦造反就真的会杀你全家,就是有这么极端。明明平时见着一个衙役都怕得要死,可一旦豁出去了那皇帝都杀给你看!记住了,这两种状态之间没有过渡是无缝衔接的!

所以不要让老百姓活不下去,特别是不要在剥夺掉老百姓的尊严后再剥夺掉他们的生路,这样他们会被逼成暴民是真的会杀你全家的!”

梅之焕沉默片刻,开口道:“给狗扔一块肉,肯定会被叼走;给人一点权利,他就会变得无耻。我承认也许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建立的大顺志向远大,但那不过是因为你还没尝过权力的真正滋味。我不信你真能改变什么,谁做皇帝都一样。”

李自成摇头道:“还是有些不一样。我希望穷人有尊严的活着,即便一时做不到让他们挺起脊梁有尊严,至少他们跟着我会有一条活路。

老梅,比方说你去饭馆子吃饭,既然花了钱那掌柜是不是应该殷勤招待?客客气气的端茶倒水伺候着?难道你会花钱请人来呵斥乃至辱骂你?不会那么贱吧?!百姓和衙门的关系同理,人家纳税给朝廷,做官的拿了民脂民膏还把人家当牛马牲口对待,哪有这种道理。

当然,我还知道,律法最大的作用是维护天下稳定,不是他妈的公平。

我还知道,好的税收,就是拔最多的羊毛,听最少的羊叫。

还有,如果老百姓勤劳不能致富,那这个世道一定有蛀虫吸他们的血。反过来说如果勤劳能致富,那么天下首富应该是一头驴。”

梅之焕不由笑起来,“这些话很有趣。”

李自成跟着笑,“起初我以为自己还没做好接收天下的准备,所以觉得推翻大明这事应该求稳不能图快。直到那天我安排一个因伤退出行伍的将官出任知县,他说才刚认识几百个字怕会有负厚望,当时我忽然就悟了,我跟他说,天下最容易的事便是做官,倘使这人连官都不会做,那简直无用至极。所以放心的去干吧!

老梅,你是明白人,你可以把大顺取代大明看做是一例很常见的王朝更迭,一开始的区别确实不大,毕竟我要改造这个天下或许要花上一百年的时间,还未必能成功。

实在说我国自秦以来,无所谓天下也,无所谓国也,皆家而已。一姓之兴则亿兆为之臣妾,其兴也,此一家之兴也;其亡也,此一家之亡也。顾其所利害者,亦利害于一家而已,未尝为天下计也。

我有些想法很不寻常,想试试走一条新路。将来大顺王朝运转的内在根基或许跟历朝历代不会有两样,无非仍然是统治与被统治,但外在表现绝对会大大不同,能做到这一点我就可以瞑目了。”

梅之焕琢磨片刻,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有些地方想不通,不过看上去挺有意思。”

李自成放下茶盏,“我这辈子还没跟人说过这么多话,梅老爷,我为了兄弟的婚事真是操碎了心呐。”

梅之焕心里暗暗叹息,短毛跑来叽叽呱呱一通果真就为了婚事?一点儿招揽的意思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