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东北庄已有九个杂技班,较出名的是张、王、周三个班子。
尤其是周家班里有个艺名叫“赛青霞”的姑娘,很漂亮,马术出神入化,射箭打弹舞剑乃至顶碗走绳无一不会无一不精。
青霞虽然是女子,开不了太强的硬弓,但是一般的步弓射起来堪称百发百中,尤其是她有一手马上射金钱的本事,端的是厉害无比。
可惜李自成来的不巧,赛青霞跟着班子去广东跑马卖解了,没在家。
东北庄里只剩下一个胡家班,近些年也闯出了点名号。
话说胡班主早听说怀庆市面繁华,正要带队过去挣大钱,却被顺军堵在家门口了。
老胡一瞧随风飘扬的黄龙旗,嘿,这不就是传言中短毛大统领的御林军?
他正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呢,苗归农带着五两银子登门拜访,请胡家班去给大顺军表演一番。
李自成也是闲的,趁修整工夫,给官兵们找点乐子。
老胡哪里敢推脱,当即点齐十来号班底去了土地庙。
刘、乔、李三位师兄弟是班里的顶梁柱,各有一手绝活。
一杆红缨花枪直直地向上抛出几丈高,接着让急速下落的枪锋掠过额头穿过铜钱沿着眉间顺着鼻梁一溜儿扎地,其定位把握之精确与枪锋落下之险状,让观者目瞪神惊。
还有《蹬大缸》、《双竿飞人》、《顶碗》、《猴戏》等等不一而足,看的顺军大呼小叫。
不过最受欢迎的却是穿一身大红衣裳的“红娘子”。在一根吊绳上闪展腾挪,惊险刺激。
表演自然不错,但更多是因为人家是个小姑娘。一群糙老爷们最好这一口,尤其红娘子在绳上翻跟头偶尔会露出短褂下的白肚皮,全场简直山呼海啸。
李自成特地赏了她二两银子,又拉呱几句家常话。
“……老爷,我生下来不到一年,就被娘抱在怀里四处讨饭。为着叔叔坐监,原有七分宅地和坟地也卖了,一家人住在村边的破庙里。我十三岁的小姑姑卖给人家做丫头,受不住折磨,活到十五岁上吊死了。我姐七岁卖给人家当童养媳,挨打受骂,十冬腊月只穿一条单裤片,也给折磨死了。
俺娘抱着俺讨来了吃的,自己饿得眼花头晕,舍不得吃,又要往牢房给叔叔送饭,又要留一点拿回来给奶奶吃。奶奶本来有病,又被衙役用水火棍打伤了,卧床不起。有一次下着大雪,我娘抱着我讨饭回来,带着讨来的两块高粱面窝窝头,已经干了几天了,想回到家来烧点开水,泡一泡给奶奶吃。一进门,叫一声,没人答应;往床上一摸,奶奶早饿死了……”
红娘子泪如奔泉,哭得说不下去。
李自成叹口气。
红娘子又勉强硬咽着说:“俺三岁上又添了一个弟弟。俺爹给人家当长工,向东家借了三升高粱,一碗杂面。娘在月子里不能带着俺和小弟弟到处讨饭,就靠这点儿粮食掺和着野菜度日。
我四岁那年,徐鸿儒在山东起事,老家那一带也人心浮动。东家疑心俺爹与白莲教暗中通气,就打发他跟别的长工一起往大名府贩盐。
天气热,一挑盐两百多斤,山路又难走,俺爹病倒在路上。押运盐帮的长工头子借口路途不靖,不许休息,一坐下去就拿皮鞭子打。俺爹实在支撑不住,眼一黑,栽倒路边。长工头子说他是装病,竟然又拿皮鞭打起来。他又勉强摇摇晃晃地挑了一里多路,过河时候又一次栽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直到大半个月后乡邻们从大名回来才告诉俺娘。娘哭得死去活来,几次想寻无常,都因为我跟弟弟太小,丢不下手,又勉强活了半年……”
红娘子又一次说不下去,掩面痛哭。从屋里到廊下,有啜泣的,有叹息的,也有忍不住低声抽噎的。
她娘和弟弟很快也死了,红娘子暂住在舅舅家里。没过两年,有徐鸿儒的余党起事不成牵连了舅舅,官府派兵前来捉拿……之后孤苦伶仃的红娘子流落到了东北庄,被高班主收留下来。
“可怜孩子……”
李自成心说,你这小模样一般,还比不上高桂英,俺就不耽误你了。有缘就再去找李岩吧。
围观众正为红娘子身世悲伤,哪里能想到短毛居然有如此龌龊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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