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李自成赶紧站起作揖,“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鼎鼎有名的“三言二拍”中《喻世明言》、《警世通言》和《醒世恒言》就是由冯梦龙编著。
冯梦龙和麻城人刘承禧交好,这次千里迢迢来看望老友,不想遇到了短毛大统领。
刘承禧是武进士,世袭锦衣卫指挥,与明嘉靖朝著名内阁首辅徐阶的曾孙女结婚。被罢官后流连于古玩书画,醉心于秘籍古器,特别嗜好图书收藏。
一次,刘承禧从岳父、著名文士徐文贞(即徐阶之孙)家中拜读《金梅》手稿后,爱不释手,就将全文抄录一份,校对无误后带回麻城。
袁宏道、袁中道、沈德符、冯梦龙等人相继拜读,大为赞赏。
万历三十八年,刘承禧亲携抄录的《金梅》全本到苏州刻印成书,这便是《金》的首刻本,也是最珍贵的刻本(庚戌本)。
对了,老刘家也是麻城望族,奴仆上千。
李自成和冯梦龙一顿攀谈,在座众人大眼瞪小眼。
老冯当然没见过短毛大统领,但是早已耳闻。
《故事会》、《知音》、《读者》、《作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生活月刊》、《中华诗词》、《曲艺》、《天朝时报》等等刊物在江南行销甚广。
冯梦龙赚取的稿费都有上百两银子了。有些是他自己投稿,有些是报刊自行摘抄,大头是翻版印刷老冯的书给的版权费。
银子送到时冯梦龙都惊呆了,这年头居然还有版权费这东西?
老冯大概是历史上最知名的职业作家第一人。早年科举不顺,他索性一头扎进通俗文学怀抱,才发现天地之广阔,于是收民歌,编小说,改戏曲,做出版,一生著述等身,打通市民文化各门类。
其代表作《警世通言》便是最早刊行于金陵兼善堂,通过南京书商之手,为世人贡献了白娘子和杜十娘两个著名文学形象。
不过冯先生虽然混了文学圈,却始终没忘记职业写书人的本分,也会应书商之邀,写写实用书挣钱。比如《春秋衡库》、《春秋别本大全》之类的应举书,就是应考试经济之需而作。
书市大兴,书商、作者赚得盆满钵满,当然也免不了宵小之辈的觊觎。
盗版便是令写作者最苦恼痛恨之事。
冯梦龙就抱怨:“吴中镂书多利,而甚苦翻刻。”
这年头没有版权保护法,可不代表没有意识。最简单的办法是在出版的书籍上加警示语,或大骂翻刻者乃中山狼之流,或诅咒盗版不得好死,生儿子没屁盐。
狠一点的直接上官府打官司,杰出代表便是戏曲家李渔。为了维护自身权益,他干脆搬到南京,直接面向盗版商宣战。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耕彼食,情何以堪?誓当决一死战,布告当事!”
这就是要拼命了。
不过终归时代所限,文人们既无缚鸡之力,又无法律撑腰,哪里敌得过众多浑水摸鱼之人呢?
盗印虽然侵害原作利益,但盗版商也帮忙打响了作者的名气。
还是那个李渔,每每有新作问世,不消几天,金陵各书坊就已遍布其书,把他“湖上笠翁”的名号打得家喻户晓,甚至远达东洋。
日国学者就说:“德川时代之人,苟言及中国戏曲,无不立举湖上笠翁者。”
这样说来,明代如此多的书籍能够流传后世,倒也不能否定盗版商们的些许功劳。
盗版商人也是很挑剔的,能畅销、有潜力的作者才能赢得他们青睐。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作家成功的标志。
想必袁宏道深有体会。年轻时籍籍无名,想要出书只能自己印,刚出道时的著作自费出版,印成后也只能送给亲友。几年后慢慢有了名气,书商找上门,终于一脚迈进商业圈,作品也流传更广。又过了几年,刻印的《潇碧堂集》卷首已经有了“书种堂禁翻豫约”的版权声明,可见已成为盗版商目标,这就算是被认证为名作家了。
尝到了出版的好处,袁宏道一发不可收拾。史载他往往刚一写完大作就付梓印刷,不但积极配合书商要求,刊刻前还先广而告之。从万历二十五年始,每年都有刻本问世,这样的密集程度,就是要向文坛宣传自己,打响湖北公安派的名声。而这一切若是没有明代发达的出版业支持,无疑是不可想象的。
明代,起初福建建阳出版业最盛,万历以后江南出版印刷业独占鳌头。尤其是出自金陵苏杭一带书籍已占全国七成。
绝大多数是木板印刷,少部分木活字、铜活字。铅活字也出现过,大概因为没油墨的原因,自己淘汰了。
之前大顺军从上党撤离时,把出版社、印刷厂迁到南京一部分。以大顺的造纸、印刷技术水平,吊打全天下,所以那会儿为了在江南站稳脚跟,还给三山街书坊、唐家书坊、扫叶山房等十几家大商号入了股,少则几百两,多则几千两。光投钱不拿分红。
毕竟大顺出版的一些东西属于擦边球,容易遭到官府打击。交些保护费省事。
这么一支异军突起的势力足够令人瞩目,再加上张养默等人的地下工作,很多有心人都清楚那些报刊是“流贼”搞出来的。
冯梦龙就知道。他甚至还看过署名赵德胜的几部书。
所以,短毛又不是普通酸秀才,怎么可能因为落魄到吃不上饭而造反?
李自成胡乱吹牛的事干太多了,管他别人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