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活着像一条狗,那好歹也是活着。
……
范老爷上前劝说瞎鹿。
毕竟是当过老爷的人,他临危不乱,还开导瞎鹿、拴柱两家人。
“咱现在是砂锅捣蒜一锤子买卖,山西咱还得去。等到了阳城立住了脚,就好办了。哪怕老家的产业全撇掉了,我知道怎么从一个穷人变成财主,不出十年,你大爷我还是东家。”
搁长工面前扯呢,看能不能糊弄到一个力奔儿供他剥削。
一个围观后生说:“老爷,到时候我还给你当长工。”
不当长工能怎么办呢?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穷!
莫欺青年穷!
莫欺中年穷!
莫欺老年穷!
死者为大……
这是绝大多数人的一生。
范老爷忽悠了一个长工,挺高兴,没想到瞎鹿和拴柱两人不大愿意。
两人也算有点见识,投奔大顺军不比给地主当长工强?尤其是瞎鹿,他老婆整天被地主儿子勾搭,但凡有条别的活路,他再也不想伺候范财主了。
他们在路上已经听说清化镇有“贼青天”给饥民放粮,所以没必要再往山西跑了。反正据说两处造反的都是一伙人。
这边众人争论着去处,中所副千户沈立已经忧伤的从田庄返回。
他遇到了这帮上千人的饥民。
前地主范克俭身上的皮袄虽然被扒走了,至少还剩下两件光鲜衣服傍身,在饥民中自然显眼。沈立拍马来到跟前打听情况。
老范一仰头,“有啥好说的?前头闹水灾,死了许多人,剩下没饿死的穷小子就滋了事。拿着几把大铡刀、红缨枪,占了俺家一座小楼。他们杀猪宰羊,说要起兵,一时来俺家吃白饭的有上千人!俺家就败了……”
旁边的拴柱吸溜下鼻涕,“他们也是饿得末办法!”
范老爷一跺脚,“你给谁说话了?饿得末办法,那也不能抢明火呀!”
拴柱抄着手不说话了。他心说,你个老财有钱有粮,不抢你抢谁?总比活活饿死好。
沈立无语叹息。
是这样。大水,大饥。饿死人。孤儿啼,寡妇哭,盗贼蜂起。
天灾临世万民苦。
他又问众人要往哪走。拴柱说要去清化镇吃救济粮。
沈立说怎么能去投贼?官府很快就会赈济百姓……这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千户老爷还想劝劝这帮饥民,可是眼角余光一瞅,无数饥民正朝他围拢过来。
沈立骑着马,那匹小矮马怎么也有五六百斤肉。
“啪!”
沈立一甩鞭子,催马就逃。
他回头瞅了眼,糙!那帮饥民居然跟着跑起来了。就你们饿的那个求样子能跑得过马?
饥民们当然不是追马,是队伍最前头开始乱的,惊慌一直蔓延到队中。
有人喊前头杀人了,有人说官军又来抢粮了,也有说是流寇打过来了。
好在也有另一种说法稍微沾了点边,前面流寇和官军正在交兵,杀的尸横遍野。
实情是大顺军的赈灾小队压着粮食正往这边走,半路遇到了七八百盐兵。
盐兵是从怀庆盐户中征召来的,三个月前才成军,倒也做为啦啦队跟流寇打过几仗。
磁州道祝万龄带着一千多毛葫芦兵还驻扎在新乡防备流寇,他先让盐兵回老家找饭吃,顺便给他也带回点粮草。
盐兵们骤然遇到大顺军,吓得掉头就跑。
河南巡抚标下的中军官曹鸣鹤带着队伍一口气逃了二里地,却没见流寇追来。他又派人返回去查探。然后得知流寇也往回跑了。
“他奶奶的,功劳到手!”
曹鸣鹤大喜,急忙率队又返回追击。
大顺军这边,姚奇英只带了一支小队八十来人,推拉粮车的民夫倒是有四五百人。可是又不能指望民夫们帮忙打仗。
姚奇英乍见明军,带队就往回跑。
情报上并没有提到这里有明军,他不敢托大。
另外还有个原因,姚奇英已经变了,变得一点风险都不敢冒。
他很早前听副哨长王高说过一句话:要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冲!
姚奇英参加敢死队疯过一次,冲过一次,果然成功了。
他现在已经谋划好了后路,只等着退役过小日子,不愿意再发疯了。他不会犯错误,但也不想冒风险再立新功。
大顺军从清化镇出来的时候带着两百多车小米、高粱,一路走一路散粮,当前还有百十多车。带着累赘自然跑不快。
姚奇英一看明军又追来了,急忙下令让民夫先跑,不要管粮车了。民夫们毫不客气的每人扛了一袋粮就跑。
八十多骑大顺军也撤了半里地,远远的围观明军。
“这是什么情况?请君入瓮?还是空城计?”
曹鸣鹤不敢大意,马上叫停了队伍。
双方隔着粮车,开始互相行注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