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知道今晚有点冲动了,直到半夜,也不敢睡觉,一直留意她们的动静。他知道樊娘子一个人撑起这个家,受了很多苦,但同时也非常强势,做事也容易极端。
主卧那边一直絮絮叨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下。突然听到大门开的声音,陈远吓了跳,不会想不开吧,忙跟了出去。却见是吴月荷。
“我娘她,睡了吗?”
吴月荷做出禁声的动作,走了两步,才低声道:“刚睡下了。”
月华如水。
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天宇。村里斑驳的树影,拖着长长的影子,微风轻轻的吹着,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
陈远跟吴月荷走在田埂上,稻香扑鼻。
陈远下意识的翻看了几束稻穗,叹道:“谷穗结穗太少,还要看天时地利,水利,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吴月荷心中触动,从认识陈远,他面对李家二少爷的机智,面对商姓夫妇无私的奉献,面对皇太孙和赵王的从容不迫……
“今天让你见笑了,我娘她……”
“你把她气得那么很,还知道关心啊。”
陈远讪讪道:“一家人,没有隔夜仇,争执在所难免。”
“放心吧,婶娘好很多了,她只是一时心中有气,等想开了就好了。你有想法,为什么不对她说呢?”
陈远摇头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她老人家不会明白的,贫苦百姓也罢,芸芸众生,想的都是升官发财。我没有那么大的志向,要做的事,只是希望不要挨饿,希望大家能多吃上一口饭,这些,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也是你拒绝赵王封官的原因?”
“是的,当了官,处处掣肘,明枪暗箭,根本不会有精力来做我的事情。进了权力的漩涡,还有几人能管天下百姓的困苦,天下百姓的死活。圣贤教导,为生民立命,为国家开太平,很多人进了官场初心是这样的,但这个大染缸,容不得这样的思想生存,最后,不是为封建等级王朝服务,就是为自己的利益谋划。”
“是人,都会有感情,是人,都有欲望,是人,都要被别人左右。这大明的官,想拼一腔热血,就能扫清污秽、澄清玉宇?那不过是白日做梦。”
陈远自嘲道:“我是不是很没志气。”
吴月荷默然,道:“你心里明白得很,朱家的江山很稳,可是靠一己之力也不能造福大家,你看不惯官场,索性不想进入,是吧。”
陈远落寞的笑笑。
“老娘性子激进,只希望她能慢慢明白。”陈远苦笑道,“这两天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吴月荷怔怔望向远方,轻轻道:“其实,我很羡慕你家。”
“虽然婶娘好强,你们母子争执,但这是一个家,我,我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父母,有时候,我真想,要是他们都还在多好。”
“哪怕陪我说说话,哪怕觉得我不懂事,骂我一顿。”
陈远默默的听着,说到后面,她已经小声啜泣。
“相信他们在天上,一直在看着你。”
“是吗?”
“是的,传说人过世之后,就会化作星辰,在天上守护自己的亲人。”
星辰闪烁,吴月荷怔怔发呆。
陈远说的毫无道理,可是女人是感性的,她宁愿相信。
“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陈远轻轻问。她们进京来谋事,又是罪人之后,十有八成,名字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