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一直安稳,陈玉堂曾问过,是不是因为有元军师在,万一京城那位有朝一日也到了第八境了呢?
元弈摇摇头,答复是极难。
太平盛世的好官,可比群雄割据时的恶人难做。那吕密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点,才有望第八境。
一辈子安分守己,第七境就够了。
陈玉堂这会看到这书,不由的陷入沉思,十三策中如今大多都已完成,还剩余下三策。
六安王封地修渠引水到凉州。
倾尽沐楚举国之力灭漠北王庭。
最后一策,就是这三年的削藩。
前十二策陈玉堂都是乐于见得,可削藩一事,大为抵触,故也一直对那吕密谈不上什么有好感。
也不至于厌恶。
毕竟立场不同,他若是沐楚的皇子,江南道权利一日不削,亦是睡不安稳。
陈玉堂轻声说道:“首辅吕密是位大才,这十三策确实让沐楚繁华至今,长达二十年的长治久安,极为不易。”
那男子却是摇摇头,“错,大错特错!”
陈玉堂惊奇道:“先生何以见得?”
男子说道:“就拿兵役这一项说说,原本举国皆可兵,这吕密闹上一出非是王公贵族,非是达官显贵弟子不可入伍,这不是削弱沐楚国力是什么?”
陈玉堂皱眉道:“这点书中曾有论证,沐楚流民过多,倘若皆可入伍,万一有灭国余孽死灰复燃之心掌握了兵权,一呼百应,皆是沐楚又将徒生战火。吕密的意思是见将流民同化,接受认同沐楚礼仪文化后,再徐徐开放平明百姓入伍。王公贵族,达官显贵至少有家底在,不敢轻易造反,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子孙后代想是不是。”
男子还是摇头,反驳道:“可这类人一旦反,更加难以压制。”
陈玉堂哑口无言。
倒也言之有理,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反驳的法子,只要找了个借口,说道:“传言那位首辅大人广纳门客,先生可以去京献计,听说为人和善,首辅会听进去的。”
那男子摇头,合上书册,感慨道:“难喽,我就是被赶出来的,他愿收,我还不一定去了。”
竟然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
既然是被赶出来的,那之前一定就是入了首辅的眼,不是寻常读书人。
陈玉堂起身正色道:“既然首辅大人不愿听,那科举呢,凭自己本事入仕,于朝堂上给天子说一说。”
男子还是摇头,“我出身兴安故古城,沐楚规定不许去他乡赶考,又闹了一出科举舞弊案,算是进不了仕途了,不如就读些书,笔下写出好文章,也不失一种乐趣。”
陈玉堂听出了话中玄机,问道:“先生知晓兴安古城科举舞弊案?”
男子看了陈玉堂一眼,欲言又止,继续看书,似乎是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陈玉堂不依不饶,作揖道:“还望先生告知。”
“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之烦,无可奉告!”男子心生怨气道:“你若再问一句,此地有你没我,你不走,我走。”
男子做出起身离去的动作。
“哎。”陈玉堂急忙是拦住。
男子愤愤朝他看去,“你又有何事?”
陈玉堂递去一柄油纸伞,笑道:“先生雨大,还望慢行。”
男子稳当的接过,“即便你送伞给我,我也不会多说一句,读书人不讲究送礼,我亦是不会回礼。”
陈玉堂点点头,“那是自然,在下就有一事相问,可否知道先生名讳?”
“屈梁。”男子匆忙应道一声,赶紧是离去了,再久留一会,自己都要给这年轻人烦死了。
陈玉堂将这名字记在心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观望此人雨中的背影时,周围的雨滴似乎都是被隔开了一般,裤脚处没有一丝的泥泞。
此人不凡。
纪宁之来到陈玉堂身边,轻声问道:“殿下为何对人如此客气,不过是个落魄读书人罢了,空有满腹的道理,却没有用武之地,不得志。”
陈玉堂摇摇头,“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在此人身上,是有书卷气的,他绝非寻常读书人,与他交好不是坏事。”
纪宁之不再多言,世子殿下他,有自己的决断。
陈玉堂走到孙三芸的身边,轻声道:“入城后不要刻意急于求成,先观察城内局势。科举舞弊一案只是兴安古城的坏事的一角,切不可因小失大。”
孙三芸点点头,“放心吧,我不会莽撞行事的。”
她朝雨中望去,呢喃的一句,“来了。”
大雨之后,有一行人冒雨赶来,为首那人坐的一顶轿子奔赴而来,下人撑伞让他走到了小亭内。
可无论遮挡的多严实,还是沾染上了雨水。
那人本想是一脚踢开下人,许是转念一想世子在此不好摆架子,作揖道:“殿下,城主特意吩咐我等接世子殿下进城。”
陈玉堂拧眉问道:“你是?”
那人恭敬的应道:“兴安古城的主簿,池鸿达。”
陈玉堂轻笑一声,“这名字不俗,一听就是富贵之相,主簿好志气。”
“殿下说笑了。”池鸿达应道:“那殿下是现在进城?”
陈玉堂点点头,“带路吧。”
“好咧。”池鸿达应道一声,教人拉来了一辆马车,装扮的很精制,也比陈玉堂的那辆大了一些。
完完全全能坐下四人。
“殿下请。”
陈玉堂思考了一会,还是决意独自前去,留下三人乘坐原吗,马车入城。
虽然不可能会在马车上动手脚,但还是要谨慎行事。
池鸿达见了此幕,不禁是搓了搓手,这鬼天气,这么大雨还冻的他自哆嗦了。心里也是埋怨这位世子殿下,为何要在路上耽搁这么些时日。往前推个三五天,都是风和日丽啊。
这位主簿不免又是看了眼裤脚处,沾有泥水,不禁是暗骂了声“晦气”,回家又得换一套了。
一行人,三辆马车徐徐进城。
陈玉堂掀开马车内的帘子问道:“池主簿,兴安古城内可有一人姓屈名梁?”
池鸿达刚是准备接话,一阵风就是一股脑的涌进他的马车内,顺带有好些雨水。
脸颊发髻处,全都是湿透。
池鸿达往下看了一眼,怎料胸前也是被浸湿,这查看的功夫已经是耽搁了不少时间,世子殿下又在催促,他赶紧是答复道:“有这人,读书人嘛,他还是这次科举舞弊案的盘查对象,有很大的舞弊嫌疑。”
原是如此。
难怪不曾入城,只怕是被人见了,抬不起头。可先前的一番交谈,并非是读死书的那种,不太可能做出这种是来。
此刻不过是一面之词,事情真假,还需好好调查啊。
陈玉堂有问道:“那他可有独特之处?”
池鸿达答道:“有一个怪癖,每逢亲人去世时,总要高歌一曲后才开始哭丧,故也是有一个不孝的头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