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河内虞氏这些年来,与司马氏走得颇为亲近,你道这是为何?”
曹大将军一听,脸上就是有些尴尬之色。
为何?
还不是因为自己把虞太后软禁到了别宫?
只是……唉,自己如此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毕竟先帝东巡许昌,世人皆言这是被西贼所迫。
但在先帝病榻前受命的曹大将军,又岂会不知,司马懿无诏领关中大军回转洛阳,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先帝去后,司马懿驻守洛阳,虎视眈眈,随时进逼许昌。
许昌一日数惊,人心浮动,若是不能尽快把局势稳定下来,曹氏危矣。
偏生因为天子年幼不懂事,太后又是个妇人,万一听了小人谗言,导致朝廷政出多门,此非大魏之福啊!???..Com
自己身为先帝亲点的辅政大臣,自然是要尽量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故而只能是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对吧?
何晏似乎没有注意到曹大将军阴晴不定的脸色,只是略有感慨地说道:
“说起来,太后从成为平原王妃始起,这一路走来,也算是颇为坎坷。”
“文皇帝为先帝求娶河内虞氏,谁料到先帝不爱妻偏爱妾,登基之后不立正妃虞氏为后,却是立了偏妃毛氏。”
说偏妃那是好听些,换成不好听的,那就是妾室。
毕竟虞氏得知自己没有被立为后,都忍不住地对当时的太后说“曹氏好立贱人”。
也正因为此事,所以虞氏身为堂堂正妃,被皇帝所废,送往邺城,不能再留在洛阳。
岂料到关中一战后,局势突变。
先帝病危,太子年幼。
毛氏出身寒微,根本给不了太子多少帮助。
于是先帝又把虞氏请回来,并且下诏赐死毛氏,再立虞氏为后。
说白了,不就是想要借助河内虞氏之力,扶持天子?
同时还能在河内安插一枚楔子,让司马氏不能专心经营河内。
只是先帝生前犹不能制司马懿。
若不然,为何先帝不呆在洛阳等司马懿返回,而是非要带病东巡许昌?
所以又怎么能要求大将军携幼帝,带寡妇,制司马,扶大魏?
“大将军,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先帝废毛氏立虞氏,是为利;虞氏欲扶天子,后又与司马氏交好,亦是为利。”
何晏对此,毫不为避讳。
没错,自己等人,如此尽心为大将军谋划,不为利,难道为义?
义能值几个钱?
能变出高屋美妾?
还是能变出权势富贵?
“若是大将军给虞氏的好处,能超过司马懿所能给的,莫说是让太后下个诏,就算是让虞氏重新归附大将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处?”曹大将军皱眉,“虞氏已是有女贵为太后,吾还能有何好处给他们?”
何晏胸有成竹的一笑:
“大将军,司马懿冒天下之大不韪,无诏令,越州界,据疆土,为何河北还有人支持他?”
“不就是他这些年来,处心积虑收买河北人心?”
说到这里,何晏加重了语气:
“他是拿什么东西来收买的?”
何晏凑得更近了:
“西贼虽说大逆不道,但不得不说,其在营造方面,确有独到之处,有不少好东西,颇受关东大族吹捧。”
“别的不说,单说那白纸,当年被人偷运至洛阳时,有多少文人为之痴迷?时人有言:洛阳纸贵是也。”
“纸犹如此,更别说其他的好东西。而这些好东西,多是先入洛阳,再流传关东各地。”
“司马懿盘踞洛阳这么多年,关东河北各大家族,但凡想拿些好东西,自然是得要多与他打交道。”
“更别说是欲借西贼之物,欲行商货得利之事,那就更得讨好他。”
当然,司马懿能收买河北大族,肯定不是单单靠这些货物。
但不得不承认,这些货物和洛阳商路,起了不小的作用。
何晏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曹大将军就是闷哼一声。
西贼的东西好不好?
那自然是好的。
什么蜀锦、红糖、毛料、蜡烛、美酒……
全都是大魏所没有的上等好物。
你要说不让那些大家族用?
想当年,文皇帝就为了阻止蜀锦进入中原,甚至还下过诏令,极力贬低之。
但有用吗?
蜀锦还不是被人抢着要。
就连曹大将军,就算再怎么讨厌西贼,但也不得不承认,西贼的东西,那是真的好用。
这人生在世啊,哪有避得开“衣食住行”的?
无论是有了财,还是有了权,有多少人还能甘心粗衣粝食?
凭什么不能在“吃喝玩乐”上享受享受?
若不然,我要那些财,这些权来做什么?
只是……
想想自己为了能拿到西贼的好东西,居然还得想办法从洛阳那里转手,曹大将军就不禁地咬牙骂道:
“司马懿为图私利,居然暗通西贼,当真该死!”
也不知道司马懿老贼这些年靠这个事,赚了多少钱。
若不然,何以在自己刻意控制洛阳粮食的情况下,司马懿还能游刃有余这么多年?
河北那些大族,说不得也正是因此见利忘义,偷偷地支援司马懿粮草。
何晏咳了一下,接着说道:
“大将军,司马懿暗通西贼,固然该死,但西贼的好东西,确实是投关东河北各大家族所好啊!”
“西贼之物,落到司马懿手里,那自然就是为图私利,但若是能掌握在大将军手里,那可就是能化贼人之物为国家所用了。”
曹大将军闻言,不由地叹息:
“平叔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司马懿踞洛阳,扼要道,如之奈何?”
“现在机会来了啊,大将军!”何晏凑得更近了,压低的声音里有止不住地激动,“那逃往西贼处的夏侯楙,刚刚派人前来许昌打探消息。”
“除了想要知道族人的消息,此人还给晏送来了一个消息,”何晏咽了咽口水,这才继续说道,“他在长安那边,见到了久居汉国的夏侯霸。”
“想那夏侯霸之妹,可是汉国的皇后之母,故而夏侯楙通过那兄妹二人,结识了不少汉国权势者。”
“再加上他自己本人又得汉国封了爵,颇受重视,故而寻了门路,竟是说动了冯贼,严查潼关、函谷关、茅津渡等关隘,不让货物再前往洛阳。”
曹大将军闻言,顿时就是惊喜交加:“竟有此事?”
说实在的,对于夏侯氏有一部分人逃往西贼那边,曹大将军要说心里半点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
他能善待前来许昌的夏侯氏,大半还是看在夏侯玄的面子上。
不但因为夏侯玄是他的表兄弟,而且还因为夏侯玄舍身取义,为揭露司马氏的本性,不惜性命。
但此时听得何晏之言,他心里一下子就觉得:
还得是夏侯氏啊,果然还是大魏曹氏最亲密的姻亲外戚!
“晏安敢欺骗大将军?”何晏拱了拱手,“除此之外,晏还要恭喜大将军。”
“哦?喜从何来?”
“那夏侯楙,不但劝说冯贼阻隔洛阳的商道,而且他说动了冯贼,另辟商道,直通许昌。”
“啊?”曹大将军只觉得今日当真是吉运当头,喜事连连,“直通许昌?从哪里……”
他刚想要问从哪里直通许昌,然后立刻就醒悟过来:“武关?”
“大将军英明,正是。”
虽然感觉已经被天降喜事砸晕了头,但对西贼的警惕,仍是让曹大将军保持了最后的一丝清醒:
“那冯贼,乃是深谋远虑之辈,狡猾异常,他如何会轻易被说动?莫不是有诈?”
何晏闻言,就是哈哈大笑起来:
“大将军多虑了。从武关至许昌,有草桥关,有南阳郡,一路多是险关重镇,冯贼就算是再奸诈,难道还能飞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