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这五百里路,领军的将领也要心存小心。
每到一处路标,都要拿出地图,小心地加以对照,以免走岔。
居延郡每隔十天,都会派出骑军,沿着关塞巡逻,以保证城障内将士的安全。
这一支出现在这里的汉家骑军,正是负责这个月的最后一次巡逻。
“将军,有斥候回报。”
年青将军闻言,把地图收起来,小心地放回背囊,看向不远处正不断放缓马速的斥候。
“报!将军,前方有胡人帐营,看起来是一个部族。”
斥候来到跟前,满脸兴奋地大声禀报道。
此言一出,将军还未说话,旁边的亲卫已是满脸喜色:
“将军,莫不成是那些逃窜的鲜卑胡儿去而复返?”
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里离居延郡已有数百里,有胡儿想要返回来碰碰运气,那也正常。
以前在草原上遇到打劫的,顶多是抢些牛羊马匹。
现在么……连羊毛都不给你留下,人还想逃?
统统带走!
“做什么美梦呢?一天到晚就想着卖劳力!”
没想到年青将军却是直接骂开了,“平日里让你们多读点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也不想想,这里已经是最后一个烽燧了,再往前走十来里,就是城障。胡人再蠢,敢呆在虎口边上么?”
说到这里,年青将军摸了摸已经有些拉碴胡须的下巴,“若是我所料不差,我们已经进入君侯新划分出来的胡人草场。”
噫,不是野生胡人啊?
亲卫们一听,顿时觉得无趣。
凉州军中的老兵皆知,君侯对胡夷之流,要说狠,那是真狠,不然哪来的“冯鬼王”之称?
但要说好,那也真是好。
要不然凉州胡人也不至于视君侯为山神传人。
就比如这两年出塞击西部鲜卑,有数万人成了劳力。
但同样的,也有几个部族,因为部族大人能及时认清形势,归附大汉,然后被君侯安排在西部鲜卑的故地。
更重要的是,君侯甚至还给他们专门划分了地盘,免得他们为了争夺草场互相厮杀。
还有人有些惋惜地说了一句:“那几个部族,丁口算起来也不少呢,若是全部换成劳力……”
话没说完,年青将军就把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
“劳力劳力!一天到晚就知道劳力,君侯的心思,也是尔等所能猜的?”
知不知道当初越巂郡就是这么搞的?
一些不愿意迁入平地的夷人部族,想要继续享受自由,冯君侯也没勉强,还很贴心地划了地盘给他们生息。
甚至还规定各个部族不得随意越界,以免产生纠纷,否则官府重罚之,众族群攻之。
现在快十年过去了吧?
当初的那些部族头人,现在突然有人开始主动求着要编户了。
为什么?
因为当初划出来的地界已经开始有些养不起部族了。
但你敢坏了冯君侯定下的规矩,随意跑到别人地界里游牧打猎么?
所以到最后,要么是编户。
要么是放出多余的青壮,加入大汉军中。
要么就是分出一部分人口,填实别的地方……
深谋远虑阴鬼王,岂是说笑的?
所以别看现在这些被从天而降好事的草原部族现在笑得欢,以后哭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更不要说,草原上的灾害,可比越巂厉害多了。
一场白灾下来,死多少人都不知道。
以前你还能跑到别的地方,现在呢?
想跑?
大汉同意了吗?
除非你愿意放弃大汉的庇护,放弃划分给你的草场。
还是那句话,冯鬼王的好处,有那么容易拿,那干脆叫冯大善人算了。
“杀之抚之,恩威并施,方是治胡之道。不服者灭之,降者抚之。”
“若是不分是非曲直,皆充为劳力,那以后胡人谁还敢降大汉?”
“更别说胡人如草,留下空地,自会有别的胡人过来填满,若是新人不服,难道你再出兵灭之?何时能灭完?”
“倒不如留下那些听话的,让大汉也能安心伐贼。”
“一群蠢货,回去以后,吾自会向学堂要些卷子来,让尔等考试一番,若是通不过,看吾怎么收拾你们!”
众人一听,脸色惨白:
“族长,吾等知错矣!”
年青将军怒哼一声,“君侯麾下,自有规矩。军中只有将军,哪来的族长?”
“尔等比起他人,已是占了便宜。若是再敢肆意妄为,就给我滚回阴平去!等会下去,领十个军棍!”
被称为族长的年青将军,正是这几年被调任到阴平当太守的杨千万。
当年陇右之战后,杨千万的大人杨驹,被大汉丞相任以阴平太守之位,正是欲借用杨驹氐王的身份,安抚阴平羌氐。
后来杨驹病重身亡,冯永主动举荐杨千万继任阴平太守。
随着越巂郡的不断开发,夹在越巂和阴平之间的汶山和汉嘉二郡,这些年来,夷人几乎已经全部臣服。
所以今年冯永又向大汉丞相请求,把杨千万调至凉州军中任职。
原因也很简单。
凉州军将来的主力,必然是骑军。
现在凉州精骑由刘浑所领,秃发阗立领胡人义从军辅之。
而重骑由赵广所统,重骑的辅助骑军将领却是一直没有确定下来。
所以在汶山和汉嘉彻底稳定后,曾经统领胡人义从军参与萧关一战的杨千万,自然就是冯刺史眼中的不二人选。
虽然杨千万继承过来的氐王身份已经不值钱了,但族人总还是有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些亲卫,自然就是杨氐王最信任的族人。
凉州军中,训练是苦,但待遇那也是真的没得说。
在阴平一家人辛苦劳作一年,都比不过一人在凉州军中两三个月所得。
这些亲卫跟着杨千万到了凉州,见了世面,哪还想着要回阴平去?
当下连忙唯唯喏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