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轲比能正召集各部落,准备东征。
泄归泥借此机会召集族人,不为轲比能所疑。
待召集毕,泄归泥却是带着部众掉头西逃。
事实上,轲比能虽说是杀了扶罗韩,但为了安抚其遗下的部众,却是对扶罗韩之子待之甚厚。
草原上的厮杀,本就是今天你杀我,明日我杀你。
父杀子,子弑父的也不是没有。
就如当年的冒顿,就是杀父自立。
更兼轲比能本是小种鲜卑,只因勇猛善战,公平公正,这才被推为大人。
在誓盟时杀了扶罗韩,已是失了公信。
若是再无故杀其子泄归泥,毫不掩饰自己吞并扶罗韩部众的目的,那就真是要大失人心了。
所以他厚待泄归泥,只是为了让其部众归心,只待日久,再徐徐并之。
且看到泄归泥领部众归己,平日里也是听话,轲比能只当得计。
故当他得知泄归泥率众西逃欲归步度根的消息,就如是被一记闷雷砸头上,眼前直冒金星。
“逃了?怎么会逃了?!”
轲比能抓起头上的毡帽,一把砸出去,露出满头的小辫子。
狂怒的他,梳在后头的小辫子甩了起来,如同一窝小蛇在空中乱舞。
只是他终究也算是一方雄主,虽是狂怒,但仍能很快冷静下来:
“查清楚他是从走哪条道逃的了吗?”
“禀大人,已经查清楚了。”
“立刻召集本部精骑,随吾追贼!”轲比能咬牙切齿道,“泄归泥小儿,若是被吾擒之,必枭其首而制骨杯!”
幽州的王雄,早就派出了探马,时刻注意着北边的消息。
待探马回报塞外胡人西边有异动时,他不禁拊掌而大笑:
“吾计成矣!”
高兴之下,王雄又吩咐道:
“来人,拿吾请帖,去请韩龙。”
若是没有韩龙的提前报信,只怕这一次,自己就要被动了。
谁知派出去的下人回来后,却是给王雄禀报了一个让他意外的消息:
“回使君,韩壮士已离开幽州矣!”
“可知彼往何处?”
“听乡人言,或往并州,或去关中,甚至可能去凉州,多是往胡人聚集与豪侠出没之地。”
王雄闻言,倒也不意外,只是叹曰:
“惜哉,韩遣勇这等壮士,竟不为吾所用……”
建兴十年九月,轲比能因泄归泥的叛逃,不但欲东征吞辽东鲜卑以壮其众的计划落空。
而且泄归泥带走了不少部众,轲比能部族反而被削弱了。
一封书信解决了眼前的轲比能之患,王雄便领着已经召集完毕的幽州兵马,准备向辽东进发。
哪知天公不作美,前方很快传来消息:辽东秋日连降大雨,道路泥泞难行,且辽水暴涨,无法渡水。
王雄不得已,只得缓行,又派人前往青州,探问走海道的田豫的情况。
谁知田豫这边也是不顺利。
青州本是有个都督夏侯楙,只是曹魏夏侯三家,先后皆为曹叡所忌,故如今夏侯楙已被召回洛阳。
田豫本就是被王雄排斥出幽州,不得已到汝南任太守。
现在曹叡让田豫以太守之位统青州诸军,又是以小统大,如何能让青州各位大佬服气?
特别是青州刺史程喜,心里更是忿忿不平。
田豫到领军到青州后,除却能号令自己所带过来的汝南之兵外。
青州诸军在程喜的唆使下,对田豫的军令多是阳奉阴违,行动迟缓。
青州(即现在的山东部分地区)本就是沿海,按理来说,舟船当是早就准备好的。
但在程喜的暗中阻挠下,田豫整整延误了一个月,这才准备妥当。
而且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此时的海上已是风高浪急,根本无法渡海。
幽青二州皆不利往辽东的消息同时传到了曹叡的耳里,在确认实际困难之后,曹叡只得下诏,暂停征辽。
当然,魏国第一次征辽的有始无终,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至少知道了征辽的困难,以及所要做哪些准备。
青州成山,一个发须皆白的老将,正在举目远眺。
成山,又称“朝舞”。
始皇帝东巡到此,驻成山而望东海,恍惚间见到了传说中的仙山,后称成山为“天之尽头。”
此山三面沿海,一面接陆,与辽东隔海相望。
从这里乘船出发去辽东,最是便利。
后来汉孝武帝又在成山建了楼观,用以观海。
老将军现在正是站在汉孝武所建楼观上,眺望成山四周。
一个中年汉子站在他身后,问道:
“大人,陛下已经诏令我等暂停伐辽,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何不归汝南?”
他一边虚扶着自家大人,一边面有不平之色,语气中还带着忿然:
“留在此处,白受人之气,若不是大人有陛下所赐符节,我们自己军中,怕是连粮草都凑不齐!”
老将军正是汝南太守田豫,他身后的中年汉子,乃是其子田彭祖。
听到儿子的话,田豫没有回头,仅是淡然一笑:
“吾以豫州汝南太守之职,督青州之军,军中诸将,不服我很正常。”
“况军中以军功为先,如今吾领诸军又无功,怕是此时诸人心里是要笑话我呢。”
田彭祖于是又重复问了一遍:“那大人为何还留在此处?何不早日归去?”
田豫仍是没有回答,仅呵呵一笑,脸上神色却越发沉静。
他指了指对面海上,问道:
“你可知对面是何处?”
田彭祖毫不犹豫地回答:“自是辽东。”
他顺着自家大人所指方向看去,但见海面上雾蒙蒙的,高高的海浪,如同一头头怪兽,不知疲倦地冲击着岩石。
即便是站在成山的楼观上,也能听到击钟敲鼓一般震耳响声。
疾烈的海风吹来,让他不由地又伸出手,想要扶住自家大人。
风急浪高如此,真要敢此时渡海征辽,怕是没见到辽东,就先喂了海里的鱼。
“是啊,风急浪高如此,即便吴人擅舟船,只怕亦难安然行船于海上吧?”
说到这里,田豫的目光越发地深邃起来:
“在吾想来,到时他们只能沿海岸行船,才不致被海浪所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