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想一想,冯明文才多大?
听说与自己年纪相彷。
饶是司马师杀妻证道,心狠如此。
但一提起冯某人,语气里仍不由自主地带着不小的忌惮。
特别是其弟司马昭去过一趟长安,与冯明文见过一面后,即便是身为敌人,仍是对冯明文赞不绝口。
外人所传,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太真切。
但换成自己身边的人,感受总是要更加深刻一些。
只是司马懿听到司马师这个话,脸上却是露出些许捉摸不定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些轻松的笑意:
“冯明文啊,这一次估计不会亲自领兵来犯。”
司马师一怔:
“这又是为何?”
吴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汉国同样是连禁军都出动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善罢甘休的样子。
“这个你就别管了。”
司马懿摆了摆手,“你只要知道,汉国这一次的领军之人,乃是魏延,那就足够了。”
司马师听到自家大人这么一说,知道这是涉及自己暂时还不能知晓的机密,他没敢多问。
不过听到冯明文没有领军,司马师又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吴人举国之军而来,汉国却是故作声势,看来两国之间的联盟,也不过如此而已。”
司马懿澹然一笑:
“理之当然耳。汉国尽全国之兵进犯关中的时候,吴国不也是一样想要占渔人之利?”
“昔日若非吴人故意减少荆州兵力,宛城之兵,又如何能从武关援助关中?”
提起当年之事,司马懿不禁叹了一口气。
只是可惜啊!
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没有算到,冯贼居然能领军横跨万里之远,突袭并州,直接威胁关中大军的后路。
最后逼得自己不得不领军退出关中。
司马师却是没有想这么多。
虽然不知道大人是怎么确定冯明文这一次没有领军,但长期以来,大人一直少有出错。
所以司马师同样相信了大人这一次的判断。
“若是冯明文不来,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一次,根本不用太过担心?”
“还不能这么说。”司马懿摆了摆手,“魏延虽比不过冯明文,但终究也算是汉国少有的勐将。”
“真要小视此人,说不得要吃大亏的。”
昔日与诸葛亮相持于武功水,诸葛亮派魏延渡水作战,自己一时不察,竟然在此人手下损失了数千披甲之士。
故而司马懿对魏延,印象也是颇为深刻。
司马师一听,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大意,心里一惊,连忙应喏。
然后又问道:
“那大人以为,魏延此次会从哪里进犯?”
“不外乎轵关、高都、邺城三处。”
汉国的禁军上个月就进入了河东,所以汉军有可能想要试探一下轵关。
而这几个月来,魏延在河东与上党调兵遣将,对高都形成了压迫之势。
现在魏延亲自坐镇上党,未必没有从壶关向东出兵的可能。
只是前面两种情况司马师还可以理解,但对于第三个可能,司马师却是有些不敢相信:
“从壶关向邺城?难道他要顺着漳水穿过太行山?魏延乃是汉国大将,他安敢如此大胆冒险?”
邺城就在漳水边上,顺着漳水穿过太行山到达邺城,并不是说不可以。
但这条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漳水长年累月的冲刷,如同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把太行山割出一条巨大的伤口。
这条伤口,就是被后世所称的太行大峡谷。
近两千年后,这条峡谷犹是险峻无比。
更别说三国时代。
若不然,曹操攻取邺城后,为什么不是直接从邺城顺着漳水北上,而是绕远路,从河内走太行陉,攻取壶关?
就是因为这条峡谷,比太行陉还要难行。
“敌攻我守,敌强我弱,就算是可能性再小,我们也要做好防范的准备。”
“冯贼能横跨大漠袭并州,魏延行险路攻邺城,想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司马懿叹息,“只是邺城……唉!”
邺城乃是魏国的开国之地,而且现在也是听命于许昌而非洛阳。
但邺城真要有失,则河内将三面被围,防守压力成倍增长,实是让司马懿觉得颇有些棘手。
看出了大人的为难与担忧,司马师劝道:
“大人何须如此?漳水峡谷,猿猴难行,即便是魏延当真欲偷袭邺城,领兵亦不会太多。”
“邺城城高墙厚,只要有所准备,不被贼人所趁,想必不用太过担心。”
走险径袭城,讲究的就是一个趁其不备。
现在大人既然能料到魏延可能会袭击邺城,只要知会邺城那边,让他们有所准备,魏延自然也就失去了突然性。
没想到司马懿却是摇头:
“吾并不是担心邺城,而是觉得,邺城不在我等之手却操之于曹昭伯,终是一个隐患。”
曹爽此人,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
所用之人,不问才能,以亲近为先。
就算这一次守住了,那如果下一次冯明文亲自出手呢?
连司马懿自己都不敢说自己能防得住此人。
说完这些话,司马懿眼中精光隐现,陷入了沉思。
就在河南与河内两地对季汉严阵以待的时候,姜维正领着大军从濩泽出发,行于山道之间,向着高都前进。
而高都的北面,也有一支汉军,从上党出发,往南而来,目的地,同样是高都。
河东,张包领着南军,开始继续往东,逼近轵关。
很明显,这不但是为了牵制河内轵关的魏军,同时也是为了防备轵关内的魏军出来,袭击河东。
如果此时有人在上空俯瞰华夏大地,就会发现,淮南、荆州、河东、上党等地,至少有六支大军。
如同绞索一般,准备从各处绞杀魏国。
洛阳城内,司马懿闭目沉思,稳如老狗,等待着前方传来汉军确切的进攻方向。
而许昌城内,肥肥胖胖的曹爽,气喘吁吁地从先帝的某位才女身上爬下来:
“孙权出现在合肥旧城?看来王彦云(即王凌)猜对了,此人兵分三路,最终还是想要打合肥。”
合肥旧城,逍遥津,一艘足有五层的楼船,船高几乎能与合肥旧城倒塌的城墙齐平。
孙权执鞭立在船头,顺着施水往北边看,面色忽阴忽晴。
楼船下面几层,布满了吴军的将士,正持刃而立,随时听候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