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十五年的最后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按惯例,汉魏吴三国,都会在岁首元旦这天举行大朝会。
魏国新帝在许昌登基,正式宣告改元正始。
一来向天下宣告大魏仍是天下之正。
二来也隐含着向大魏臣民表示,天子所在,方是魏国之正。
同时大赦天下,诸臣工皆有进爵受赏。
太傅司马懿与大将军曹爽同同加侍中,两人皆持节、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各统三千精兵为部曲,共执朝政。
司马懿子弟中,三人为列侯,四人为骑都尉。
而曹爽之弟曹羲、曹训、曹彦等人,亦各有封赏。
除了这两人以外,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中书监刘放与中书孙资。
此二者,各被加为左右光禄大夫,皆金印紫绶,仪同三司,增加食邑三百户。
同时各封爱子一人亭侯,次子拜骑都尉,余子皆拜郎中。
世人皆是注目这数人的极贵一时。
却是没有注意到,司马懿之子司马师、刘放之子刘熙、孙资之子孙密等人,皆是早些年卷入“浮华案”的人物。
如今这些人要么受荫封侯,要么占据皇帝身边的亲信位置。
这就意味着,曹叡早年打压这些人,以抑制浮华清谈之风。
同时顺便借此警告世家或者向世家靠拢的权贵豪右的举动,至此全部付之东流。
同时也宣告着世家政治再一次在曹魏取得了胜利。
相比于魏国的丧事喜办,大汉建兴十六年的大朝会,则又是另一番热闹。
因为关中一战大胜,汉家天子刘禅在汉中的行宫举行了盛大的朝会。
从夜漏未尽七刻,行宫便是钟鼓齐鸣,朝中百官,皆尽上朝,罗列殿前。
只听得小黄门高呼:“吉时到,陛下临朝!”
二千石以上官员便依次脱履解剑,小步颠跑进入大殿。
次者站于殿廊,再次者站于殿外。
只等偈者传警,百官皆三呼万岁。
天子受贺毕,赐下宴飨,同时大作奏食举之乐。
小胖子今天特别高兴,特意自掏腰包,多置办了不少酒肉,与诸臣欢饮,直至夜里。
汉魏两国,各有各的热闹。
而吴国的大朝会,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吴大帝以前常常喜欢设宴,与众臣下饮酒,甚至下令不醉不得下席。
按理来说,大朝会这种有正当理由设宴的时候,正是吴大帝最喜欢的。
谁料吴大帝在接受众臣朝贺之后,仅仅是略饮了几杯,更像是例行公事,然后就匆匆退席。
众臣看出大帝心情不佳,自然也不敢放开了纵饮——要不然,这不是明摆着去触大帝的霉头?
孙权回到宫内,面有烦躁之色,来回走动之后,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许久之后,他这才像是下了决心,吩咐道:
“中书郎何在?”
值守的中书郎连忙小跑趋步而入:“陛下有何吩咐?”
“吾有一事,久而不决,欲问计于丞相,你替我去一趟丞相府上。”
“诺。”
得知皇帝从宫里派来了中书郎,顾雍没有一点意外。
或者说,他让自己表现出仍是一副从容的模样。
身为名义上的首席重臣,顾雍坐的位置,是最靠近皇帝的,他自然可以看到了陛下满腹心事的模样。
让家中所有人都离开,顾雍这才问道;
“敢问中书郎,陛下可是有什么口谕?”
中书郎连忙回答道:
“正是,陛下让我前来,就是想问问丞相:这些年来,大吴与汉国联手伐贼,蜀国屡屡得手,今凉雍并三州已是皆落入彼之手中。”
“而大吴耗费钱粮无数,却无寸进,每每思此,朕莫不切齿心痛。”
今闻魏伪帝曹叡受天之遣而暴毙,岂非正是北伐之良机?故朕今年欲再联手汉主,齐心伐贼,可乎?”
听完中书郎转述的话,顾雍只是默然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久久不语。
中书郎等了半天,不见顾雍说话,不得不小心地出声问道:“丞相?”
顾雍仍是垂首坐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
中书郎不得已,又不得不再大声一些:“丞相?”
“哦?哦,原来是中书郎啊,怎么你还没走?”
顾雍终于抬头,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中书郎闻言,顿时就是愕然:
“丞相,陛下那边,还在等着你的回信呢。”
顾雍摇了摇头:“我已经老啦,年老愚钝,怕是不能在此事上给陛下太多的建议。”
“啊,这……”
年青的中书郎是第一次被外派到丞相府上,哪知道竟是遇到这样的场景?
但见他瞠目结舌,呐呐不知所言。
“放心,你回去后就直说实话,陛下不会怪罪你的。”
顾雍看起来不愿多言,说完这一句,就起身准备送客。
中书郎无奈,只得忐忑不安地出府,又忐忑不安地回到宫里。
还没等他开口,孙权就直接问他:
“这么快就回来了?丞相没有给你设酒食?”
“回陛下,丞相莫说是设酒食,就是话也不愿意多说,只言自己年高,不能在此事给陛下建议。”
中书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看着陛下,生怕陛下大怒。
那可是丞相啊!
陛下亲自派自己前去请教国事,他竟然敢说自己年老昏庸,不理国事?
没想到孙权听了中书郎的话,竟是没有生气,反是叹了一口气:
“如此说来,丞相这是不同意我的想法啊!”
顾雍此人,平日不饮酒,又寡言语。
若是上奏得以纳用,则归功于上,若是不得纳,则秘而不宣。
若是皇帝问计于他,而他认为事可施行,则会为到府上的中书郎设酒食,自己趁机反复研究,以免出现疏漏。
若是他不赞同皇帝的想法,则是默然不语,自然也不会为中书郎设酒食。
所以孙权听到顾雍没有招待中书郎,心中已是明白顾雍是反对此事。
只是他一想起两国联手伐贼,汉国连得雍并二州之地,国力已然大增。
而自己却依旧被阻于合肥之下,心里就不禁又嫉又急。
嫉的是汉国,急的是自己。
校事府中书吕壹作为皇帝亲信,这些日子早就看出了陛下心情不佳。
如今终于得知陛下心中所思,于是寻了机会建议道:
“陛下,朝中政务,垂询于丞相是对的。但世人皆言上大将军识兵势,故这中外军事,那得问上大将军才是。”
“何况在去年北伐时,上大将军曾劝陛下退兵,陛下不是一直未解真正之意,陛下何不趁着现在派人去武昌询问?”
孙权闻言,眉头就是一皱。
去年北伐,陆逊与他人一样,皆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劝自己退兵。
所谓识兵势,难道就没有料错的时候?
再说了,吾让他坐镇武昌,是让他领豫章以西诸事。
这已经算是极是信重了。
可不是说连豫章以东之事,也要由他来做决定。
只是想了半天,孙权最终还是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往武昌。
毕竟丞相不同意自己的想法,若是自己今年执意北伐,未免显得有些一意孤行。
若是能让陆逊同意此事,那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武昌的陆逊接到孙权送过来的信后,立刻就找到了镇守荆州的大将军诸葛瑾,以手信示诸葛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