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蓖麻?”
冯刺史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到花鬘面前,从她手里接过那几枚看起来挺漂亮的种子。
然后举到眼前,细细观察。
椭圆形,种皮硬,光泽的表面,交杂着黑、白、棕色等斑纹。
“还真是蓖麻啊!”
冯刺史满是怀念地说了一句。
这一回轮到花鬘震惊了:
“什么麻?你知道这是麻?”
冯永抛了抛手里的蓖麻种子,斜看了想要在自己面前炫耀的花少主一眼:
“本侯知道的东西多了。”
“神气什么?”花鬘不服气地咕哝一句,“我们叫它草麻,才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麻。”
关姬也跟着凑过来,从箱子里抓了几个蓖麻子,好奇地问道:
“这是麻种?看起来像是小鸟的蛋儿。妾怎么从未见过?”
花鬘一看,立刻来了劲:
“夫人,这草麻乃是盘越国那边的东西,听说还是从身毒传过来的,我打听过了,我们大汉那是没有的……”
她吱吱喳喳地说了一通,却是把冯永听了个满头雾水。
“这盘越国,又是何处?”
“呃,盘越国,就是哀牢山的西南边……”
“哀牢山?你们也叫哀牢山?”冯永是真的意外了,“这个时候就叫哀牢山了?我还以为……”
说了一半,他又顿住了嘴。
倒是关姬目光古怪地看向冯永:
“后汉永平年间,哀牢王柳貌遣子率种人内属,其国在洛阳西南七千里。”
说到这里,关姬略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妾记得,哀牢国似乎还不小,哀牢王内附时,国内有夷王七十余人,户五万余,丁口五十五万余。”
“孝明皇帝先以其地置哀牢、博南二县,后分益州六县,合成永昌郡。哀牢国所在之地,有大山,称之为哀牢山。”
真牛逼!
大汉是真的牛逼!
冯刺史由衷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如果没记错的话,现在永昌郡,其实是包括了后世缅甸的一部分。
“细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关姬看了一眼花鬘,有些含糊地说道:
“当年你不是去了南中吗?妾自然是要特意了解一下。”
夫妻心意相通。
冯永也看了一眼花鬘,明白了关姬的意思。
丞相平南中时,舅子哥是先锋,然后自己后面也跟着南下,关姬大概是因为担心舅子哥和自己,所以特意去了解了南中的历史。
不愧是领军打胜仗的关大将军。
对敌之前,先尽可能地去了解敌人,不打无准备之仗。
哪像自己,抱着几坛酒,就直接莽过去……
只是平南中这个话题,在花鬘面前总是不好提得太明显,关姬这才含糊了一下。
冯永努力地把这时的地理与自己所知的世界地图对应起来:
所以盘越国应当是后世的孟加拉国甚至是印度的东北方?
然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阿郎似乎听说过哀牢山,却又不知其然。”关姬有些看着冯永,眼中有些疑惑,“那为什么又知道此物?”
说着,她举起手中的蓖麻子。
“哦,师门曾有人把此物带回师门。”冯刺史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回答,“听说是要翻过哀牢山才取得。”
“只是这等杂闻,太过零碎,我也是偶尔听闻,故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还道哀牢山是师门中人所取的名呢……”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自己孤陋寡闻的赧然。
“哦?那阿郎可知其物用途?”
关将军一直很崇拜自家阿郎的师门,因为这些年来,她越觉得阿郎的师门学问,当真是包罗万象,深不可测。
“可以榨油。”
冯永把玩着手里的蓖麻子,随口说道,“这籽里头,油量极多。”
“油?”关姬眼睛都亮了,“炒菜的那种?”
油可是好东西啊!
看着她就想把手里的蓖麻子放到嘴里咬一口,冯刺史魂都差点吓飞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拍掉关姬手里的东西,同时大声喝道:“不能吃,有毒!”
关将军没想到冯刺史反应那么大,竟是被吓了一大跳。
看着蓖麻子“噼里啪啦”掉到地上,冯永连忙弯下腰去,同时吩咐在旁边服侍的下人:
“快,把它们全部捡起来,一颗也不许漏!”
家里还有两个能四处乱跑的娃呢,万一哪颗掉在角落里,被他们捡到吃下去,那当真是哭也来不及。
看着冯永脸色大变如临大敌的模样,关姬连忙蹲下去帮忙寻掉落的蓖麻子。
幸好关姬手里本就几颗而已,很快就捡完了,细心地数了一遍,确实一颗没漏,冯永这才松了一口气。
关姬这才小心地问道:“这东西,有毒?”
花鬘在一旁连忙点头:“对对对,有毒。”
冯永把蓖麻子扔回箱子:“不止有毒,而且毒性还很大。小孩吃两三颗,大人吃六七颗,基本无救。”
这一下,关姬和花鬘是真的相信,冯永对这东西很了解。
但见他有些唏嘘地说道:“我有一个师兄,就是吃了一颗,差点死掉。”
前世小时候,不论屋前屋后,还是水沟田埂,甚至破墙残垣里,都经常能见到三三两两的野生蓖麻。
这玩意在农村人眼里,其实就是和杂草差不多,随地都能生长,生命力极顽强。
农村孩子都知道一个事情,那就是野外的果子,只有大人说能吃,那才能放到嘴里。
没有说过的,就不能碰。
有一次,五六岁的冯永和几个小伙伴去野外掏鸟窝玩。
村里的孩子群嘛,都会有几个胆大的,俗称孩子王。
冯永的小伙伴群,孩子王是个八九岁的熊孩子,当时可能是叛逆期提前到了,也可能是为了表现他的勇敢。
大伙在野地里玩闹的时候,但见孩子王当众摘下蓖麻籽,徒手剥开有刺的外壳,面无痛色,似乎一点也不怕疼。
引来小伙伴们钦佩的目光。
于是那家伙就飘了,把剥出来的蓖麻籽放到嘴里嚼了嚼,咽下肚子……
结果可想而知。
最后他的父亲和几位叔伯,轮流背着他,脚踩风火轮似的向医院跑去。
他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在后面……
幸好冯永所在的村子不是在山沟沟里,甚至还有一条国道正好延伸到村子边上。
国道的尽头,有一家医院,属于驻地医院。
就是多年后冯永在百度地图上找,找不到标注的那种医院。
离村子十来里路的地方,驻扎着一支部队。
晚上睡觉的时候冯永还经常听到那边传来隆隆的打炮声。
有时上学,运气好的话,还能和野外拉练部队一起顺路走。
记得最深的一次,就是倾盆大雨,电闪雷鸣,十多米之外看不到人的那种天气。
一个全身上下都湿透了的上尉,敲开了冯永家的窗户,拿出一张湿漉漉的地图,大声地向冯永的母亲问路。
冯永从窗户看去,朦胧的雨幕里,一支队伍正沉默地行走在泥泞的路上。
反正当时觉得他们特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