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血?晕倒?”
文学防辅官一听,登时就额冒冷汗。
作为朝廷派到王府监察的官员,文学防辅官当然知道自己的定位是什么。
看管也好,监察也罢,甚至恐吓都无所谓,自己最终也只不过是朝廷的一条恶犬。
而宗亲毕竟是宗亲,曹姓天然就是要比自己这个外姓尊贵。
自己的奏章才刚刚送出去,后脚陈王真要出了什么意外。
真要说这个事情与自己无关,谁会信?
到时候逼死亲王这个屎盆子,妥妥是要扣到自己头上。
自己脑袋搬家也就罢了,怕就怕,全家要跟着受重刑。
当下别说是洗漱,就连衣冠都没穿戴整齐,就匆匆忙忙地跟着下人去看陈王。
“殿下怎么回事?”
人刚一进屋内,他就急忙开口问了一句。
不说“殿下怎么样了”而是问“怎么回事”,以表明他对殿下吐血昏迷之事根本不知情。
只是他平日里作威作福,陈王府里谁都对他都是又惧又厌。
而且此时屋里的人大多是只顾低头难过,谁有心情理会他?
文学防辅官挤开围在曹植榻前的众人,定眼看去,但见正躺在榻上的曹植,两眼紧闭,面如金纸。
最重要的是,胸前的还染着星星点点的红色血渍。
靠得最近的陈王妃,正站在床头垂泪不止。
文学防辅官看到这等情况,顿时心跳如鼓,手脚冰冷。
第一次对着陈王妃恭恭敬敬地行礼:
“敢问王妃,陈王究竟如何了?”
陈王妃是曹植的第二任妻室。
他的第一任妻室本来自清河崔家。
但在曹丕与曹植争世子之位时,曹操认为崔氏的衣装太过华美,违背了节俭的政令,故赐死了崔氏。
后曹操又赐死了崔氏之叔父,同时也是清河崔氏的代表人物崔琰。
这其实算是曹操打压河北世家的一个手段。
相比起清河崔氏,现任陈王妃算得上是出身普通。
换作平时,文学防辅官对她这般恭敬,她只怕就有些惶恐。
只是在这个时候,她哪有心情去理会文学防辅官?
只见她面容悲戚地摇头:
“医工正在诊看呢,吾亦不知情况如何。”
文学防辅官闻言,只得强行按下焦虑的心情。
好不容易等医工看完,文学防辅官第一个抢先开口:
“陈王如何了?”
医工脸色有些不好看,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陈王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如今再过度饮酒,导致气血逆乱,这才吐血而昏倒……”
文学防辅官心头一动,急忙说道:
“会不会是那些酒有问题?”
他急于摆脱自己的责任,这个话竟是脱口而出。
医工自然不敢保证,只是迟疑地说道:
“这个……小人尚未看到陈王有中毒之像……”
倒是曹三忍不住地说道:
“断无可能,冯君曾言,天下若以文采论,唯有陈王能入眼,余者皆碌碌。”
“再以冯君所赠陈王之诗而言,又怎么可能会对陈王做出这等事?”
酒是他带回来的,若是酒当真有问题,那么他也逃不了一死。
更何况眼前这位文学防辅官怀疑酒有问题,那和怀疑自己通贼毒害陈王有何区别?
这可是要命的事。
故他也顾不上有所顾忌了。
文学防辅官还是要脸皮的。
他打过那幅字裱的主意,自然也是看过那首诗。
既然冯贼能赠这么一首流传百世的诗给陈王,若是他一口咬定酒有问题,那很明显就是把世人当傻子看。
毕竟这个时代的文人,还是颇讲古君子之风的。
所以曹三这么一说,文学防辅官脸上有些讪讪,也就不再说话。
“滚出去!”
一个微弱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一心把注意力放在曹植身上的陈王妃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殿下!”
众人连忙齐齐看去,只见陈王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殿下,你怎么样……”
文学防辅官面带关切地想要凑上去。
哪知曹植却是狠狠瞪着他,声音虚弱却是带着厌恶:
“滚出去!”
“殿下……”
“无耻小人,也配谈论吾与冯君之事?快滚!莫要污了吾眼!”
文学防辅官何时在陈王府受过这等气?
只是此时正是敏感时期,他不敢过多刺激陈王,只得强笑道:
“殿下心情不好,那臣就不打扰殿下了。”
在转身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发狠,只待曹植身体稍有好转,看吾如何给陛下上秘奏!
哪知他刚走到门口,又听得里头一声惊呼:“殿下!”
他连忙转头看去,恰好看到曹植身子一挺,猛地吐出一口血!
这一下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对于陈王府的所有人而言,曹植病重可能是天快要塌下来的事情。
但对于曹叡来说,只不过是匆匆浏览而过的内容而已。
因为对于曹叡来说,随着太皇太后(即卞氏)的驾薨,自己这位亲皇叔最后的一丝威胁,也随之散去。
更不要提其他的曹氏宗亲。
所以这两年来,他对分封在各地的曹氏宗亲,宽容了许多。
不但让曹氏诸王及公侯遣嫡子入京,甚至连曹植都能入京觐见。
因为此前曹植的一再上奏,曹叡此举不但显示了自己的虚怀纳谏,同时还显示自己对曹氏宗亲骨肉之情的重视。
只是这点名声,对于这几年连接大败所带来的根基动摇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相比于曹植的病重,曹叡更在意的是使者带回来关于蜀寇的消息。
在他看来,蜀人以区区一州之地,强行吞下一个凉州,简直就是巴蛇食象。
即便有诸葛亮这等善于治国之人,能三年而安,十年而治,就已经是受天之佑。
当然,若是蜀人像后汉那样,受凉州之累,空耗国力,那就更好。
没想到冯贼居然能大半年而安凉州……
大半年!
仅用了大半年!
想到这里,曹叡忍不住地把手里的奏章狠狠砸到地上,恨声道:
“冯贼!蜀人之最为狡悍者也!”
同时他心里也升起一股无力感:
“为何蜀人以一州之力,犹前有诸葛,后有冯贼,然以中国之大,每逢大事,却常要吾自忧,而无人能替吾忧?”
就在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候,宠臣廉昭捧着一个奏章进来,轻声道:
“陛下,青州有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