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吾自然听说过,丞相曾言,蜀地在刘璋父子治下,德政不举,威刑不肃,故当威之以法,限之以爵。”
“不可固搬高祖皇帝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之举。”
马谡听到吕凯这么一说,拊掌一笑:“季平既知此事,为何如今又想不通张伯恭任庲降太守一事?”
吕凯眉头一皱,他还是有些不明白。
马谡看到吕凯这模样,知他还是没想通,于是只得再细说开来:
“季平觉得,张都督至南中后,南中法度,变得宏宽,还是变得从严?”
身为云南太守,吕凯的感受最是再深刻不过,只见他毫不犹豫地说道:“自是从严。”
“是啊,张都督执法严厉。”马谡悠悠地说道,“此与丞相以严法治蜀有何异哉?”
“呀!原来如此!”
吕凯终于明白过来。
南中夷人,常年叛乱,不畏国法,官府威德不举,此与先帝初入蜀时的蜀地颇有相似之处。
以张伯恭治南中,又与丞相严法治南中,有通之处。
只听得马谡继续说道:
“再观丞相南征,不惧乱军聚拢,唯怕他们分散,盖以夷人而言,聚而歼之,远胜各个破之,此乃反用兵法是也。”
吕凯恍然:“故幼常是故意让刘胄聚兵,再一举破之。”
马谡呵呵一笑:“此不过丞相故智耳。”
只见他又压低了声音,“更重要的是,刘胄作乱,修建弄栋至楪榆官道的劳力有矣!”
此冯君侯故智?
吕凯看向马谡,忍不住地拍案叫好。
“前有花娘子安抚各寨,后有刘胄肆意作乱,如此一来,云南郡何人是真心向汉,何人是心有不轨,则不辨自明矣!”
马谡一边说着,一边捏起一枚黑棋,放到棋盘上: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云南郡心有不轨者尽去,则季平再无掣肘,可安心牧民。”
说着,他又指了指西北方,“云南郡北有越巂郡,若是季平能连通两郡,则南中再无动乱之忧,功莫大焉。”
云南郡北有越巂,东有建宁,南有永昌,是南中南部的枢纽。
变成第二个越巂估计是不可能了,但只要变成第二个建宁,大汉就算是完成了对南中全部地区的直辖掌控。
功莫大焉,确实不虚。
不信看看现在的滇池?
兴汉会每年光是招募夷人给种植园干活,居然顺带还能教化夷人、教夷人耕种,把生僚改造成熟僚,促进汉夷相安等等。
这些本应是南中地方主官头疼却又不得不干的活,兴汉会就能帮忙解决大半。
兴汉会为什么有这般能耐?
就是因为兴汉会专门在越巂那边开了一个学堂。
从那里出来的夷人少年郎,虽说一百个里面,可能都没一个能去南乡学堂继续深造。
但把他们下放到南中种植园,用起来简直不要太顺手!
所以把云南郡变成第二个建宁郡根本就是很简单的事情。
只要从弄栋到楪榆泽的官道能复前汉时的通畅,让兴汉会把种植园开到那里就行。
这么看来,刘胄这一叛乱,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平定此次叛乱后,不说能让云南安定个十年八年,只要三五年就足矣。
有了劳力,三五年还怕打不通弄栋到楪榆泽的官道?
说不得,后头还能再卖一波人头,刷刷冯鬼王的好感。
到时冯鬼王只要让兴汉会从手指头漏点东西,云南能跟在越巂后头喝汤,那就是大赚特赚。
市高官兼地级市市长吕太守畅想了一番云南郡的未来,当场欢喜得差点掀翻了棋盘:
“吾不过是想着能平定叛乱,幼常却是能一步三谋,定云南十年之策,吾大不如也!”
不客气地说,只要能按着马谡所说的走,云南郡的太守就是一条狗,那也是受百姓爱戴的狗太守。
前提是能与兴汉会搭上线。
吕太守别的可能缺,偏偏就不缺这条线。
反正冯鬼王都已经救过我一命,我再让他搭把手帮帮忙,有什么问题?
“幼常这般大才,呆在南中实是太过委屈了啊!”
吕凯叹息一声,颇有替马谡惋惜之意,然后他突然想起一事:
“吾闻陇右护羌校尉府欲开考课以择贤才,但凡有志为大汉效力者,不拘良贱,皆可往彼处应考。”
“依吾看来,冯君侯怕是在为日后治理凉州而储才,若是幼常能前去一试,定能一展胸中之志。”
马谡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很快又黯淡下来,摇头苦笑道:
“某犯有大错,如今能安坐于此,已是丞相宽宏,冯侯仁心,安敢再有所望?”
吕凯闻言,亦是再叹惜。
建兴九年的上半年,比起建兴八年的下半年,日子要平静许多。
除了汉国调兵欲攻凉州,其余边境倒是安静。
魏国的大司马曹真,自萧关兵败退回长安后,自认无颜面对魏帝曹睿。
再加上长安不知什么时候,满城皆是“涉水大司马”的传言,更是令曹真又愧又恨又气。
待到建兴九年一开春,曹真就一病不起。
随着日子越久,病情不但没见好转,反而愈见严重。
他自知命不久矣,连忙拖着病体再上奏章,重复上一回奏章所言之事,请魏帝曹睿速派司马懿前来主持关中大局。
曹睿考虑再三,决定撤去荆州都督府,令王昶驻守宛城,再迁毌丘俭为荆州刺史。
同时让从汉中退回荆州的司马懿安排好荆州事务后,立刻回京。
司马懿得了皇帝旨意,不敢怠慢,安排好一切,连夜赶回洛阳面圣。
当他在太极殿东堂看到私下接见自己的曹睿时,不禁大吃了一惊:
“陛下何以憔悴至此?”
但见皇帝面容苍白,眼底发青,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哪有当初司马懿离开洛阳时所看到的意气风发?
“这几年来,蜀虏吴寇接连犯边,群臣无有为吾分忧者,吾实是太累了!”曹睿靠到椅背上,指了指下边的位置,“大将军请坐。”
“谢陛下!”
看着司马懿自荆州赶路回来,仍是精神抖擞,曹睿不禁有些羡慕:
“吾记得,大将军已是知天命了吧?”
“回陛下,老臣已五十有二矣。”
“唉,吾不过二十有七,却时时感到疲惫,竟是不如大将军这般精神,大将军可是有养身之法?”
曹睿感叹道。
司马懿连忙道:“陛下负万民之望,日夜劳累,故才疲惫,勤政明君,天下之福也。但也请陛下爱惜己身,才能更好地治理天下。”
“且老臣何来养身之法?不过是凡事多有忍让,少用意气罢了。”
曹睿闻言,苦笑道:
“人可忍让,国安能忍?汉虏吴寇屡犯边境,吾安能成眠?”
“吾此次让大将军回京,便是欲请大将军主持关中事,大将军可愿意?”
刚刚坐下的司马懿连忙又站起来:“陛下但有所召,老臣岂敢推脱国事?只是大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