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诩为汉室正统的蜀国会不会同意自己两帝并尊的建议,孙权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大把握。
甚至他已经做好了与蜀国翻脸的准备。
反正在他看来,魏国去年接连两场大败,再加上曹休的死去,短时间内魏国是无力再南下的。
从合肥魏军的布置可以看得出来,魏国甚至已经收缩了防线,紧守要隘关口。
吴国再没有以前那种随时严防魏国渡江南下的压力。
最后实在不行的话,就再与魏国和好,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嘛。
反正就魏国现在这个模样,再加上魏帝曹睿根基不稳,年纪尚浅,相信他不会拒绝自己的好意。
到时魏国就可全力进攻陇右与汉中,若是自己再增兵巴丘,给蜀国增加压力,此等情况与几年前刘备兵败时又有何区别?
真要到了那一步,蜀国自然就会认清现实,乖乖地再次派人过来与自己讲和。
所以蜀国不但派人出来庆贺自己登皇帝位,而且还明确提出,把蜀吴两国的结盟正式明告天下。
当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这是以国家的名义进行结盟,再不是以前的口头盟约。
如果再次背盟,就会被天下人所弃。
孙权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想了很多。
“陛下觉得这个提议如何?”
底下的陈震开口问了一句。
孙权捧起国书,又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
就目前三国的情况看来,两国正式宣告结盟,其实是对吴国有利一些。
因为吴国若是要西进蜀地,不但要逆水而上,而且永安地势险要,是绕不过去的。
但蜀国若是想要东进,只要顺水而下即可。
以两国的名义正式结盟之后,同时也就意味着蜀国承认了吴国对荆州的所有权。
只是孙权熬死了曹操,熬死了刘备,再熬死了曹丕,也算得上是一个能忍的人物。
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表态?
只见他故作沉吟好一会,这才开口道,“汉吴本就是盟国,世人皆知。如今若是要正式明告皇天后土,总得要一些时间准备。”
“且中分天下这个事情,事关两国国运,仓促之间,吴国没有准备,须得好好商量一番。”
陈震点头,“此是自然。那外臣就客舍等待陛下的好消息。”
派人把蜀国使者送出朝堂,孙权罢朝,令内侍召陆逊、顾雍等数位重臣入宫商议。
待把蜀国国书递给几人看过后,孙权这才问道:“此事,诸君当如何看?”
“如今天下,三足鼎立,魏占天下八分,吴蜀约而为盟,共抗强魏,理之所然。”
作为吴国丞相,顾雍率先开口道,“且吴蜀早有盟约之实,两国正式誓盟,不过是加以实名罢了。”
“且陛下登上大宝之位,与蜀国盟誓,此举正好可以表明吴国乃是与蜀国并立。”
孙权听了,暗自点头。
即便是表面上再怎么不承认,但在他的心里,也知道一件事情:三国之中,吴国最缺乏称帝的法理。
要不然也不至于在登位诏书里,一再强调汉室不存。
因为吴国君臣上下,名义上本来就是汉家臣子。
若是汉室犹存,贸然称帝,那和自己声称所要讨伐的曹贼有何区别?
所以现在汉室肯定是已经不存在了。
西边的蜀国虽是以汉为号,但所据不过一州之地,如何算得上是煌煌汉室?
现在蜀国正式承认蜀吴国两帝并尊,总算是有了一份底气。
“伯言的意见呢?”
孙权问向陆逊。
陆逊赞同道:“丞相说得不错,登坛誓盟,不过是给吴蜀之盟加了一个名义而已。”
“既然丞相与上大将军所言一致,那事情当错不了。”
孙权点头,他脸上有些犹豫之色,“只是这中分天下,诸君觉得这个分法如何?”
在蜀国的国书里,约分天下,蜀取函谷关以西的雍凉之地,大河以北的并、冀、幽三州。
而吴取函谷关以西,大河以南的豫、青、徐、兖四州。
若是以后当真能联手灭魏,这个分法很合理。
甚至还是吴国占了便宜。
因为即便蜀国拿下了雍凉之地,再渡大河北伐取河北三州之地,难度远要大于吴国从荆州与扬州北上取四州。
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顾雍正想点头,哪知陆逊却突然问了一声:“陛下可是还有什么想法?”
孙权看向陆逊,目光很是隐晦地闪了闪,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
“对。伯言既然能看出我心中别有他想,可能猜出我在想什么?”
陆逊毫无所觉,直言道:“陛下莫不是想要幽州?”
孙权终于面有惊色:“你如何得知?”
陆逊自信一笑:“自去年公孙渊夺其叔之位,统辽东之地以来,就暗中不断派人前来与我吴国联系。”
“陛下宫中,尚还有几匹辽东好马。故我想来,大王只怕早就有借辽东之力,以图曹贼之心。”
孙权脸色先是微微一变,然后又绽出笑容:“果然还是伯言知我心!那伯言觉得,此法可否?”
陆逊看起来也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陛下所虑甚是。我吴国长于舟船,能行海北上,与辽东相接。”
“公孙一家,久在辽东,相承三世,虽明是臣服于魏,但恃山水阻,实则自任官吏。”
“且公孙渊主事辽东以来,主动送好马给陛下,就足以说明其心志,必不会久屈魏国之下。”
“此所以谓远交近攻是也。陛下之谋,实属深远。”
孙权听了陆逊这一番话,心头大悦。
方才被人窥破心事的那一点点不喜亦跟着散去。
“既然伯言如此说,那我赐公孙渊以重礼,以图交好,到时就可从辽东那边买上好战马,何如?”
陆逊一听孙权这个话,连忙劝阻道:“陛下,诱使公孙渊叛魏,可也;但若待之过厚,不可也!”
孙权听了,有些皱眉:“若不以厚礼待之,远人又如何会与吾共谋大事?”
“陛下,辽东离魏国近,离吴国远。一朝有事,救之不及,公孙渊则有在魏吴之间反复之嫌。”
“若是赐之以厚礼,再从彼处买马,则船队所载珍宝钱粮,无以估计。”
“到时公孙渊真要起了反复之心,则珍宝钱粮再不复吴国所有。不若只派使者持节带诏而往,赐之以爵位。”
“待日后观其所为,确其当真是叛魏归吴,则再另行商议。”
陆逊言辞恳切地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