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诸葛乔只是受了风寒,最多也就是发烧,哪知看到病榻那个双颊凹陷下去,脸色蜡黄无比的病人,冯永大吃一惊,“阿兄,怎么会病得这般严重?”
诸葛乔睁开眼,看到是冯永,勉强一笑,无力地咳了两声,“阿弟怎么来了?北伐在即,你当在军中多做准备才是。”
“你莫要操心外头的事。”冯永走上前,小心地帮他掖了掖被子,“我此次是来帅营议事,得知你生病了,得了丞相的允许,所以过来看看你。”
“为兄体弱,却是让阿弟见笑了。”
诸葛乔虚弱地说道。
“阿兄是过度劳累,这才病倒的,有什么好见笑的?这和体弱没有关系。”
冯永坐在榻前,把手放到诸葛乔额头上,发现果真是滚烫滚烫的,当下骂了一声,“给阿兄看病的医工怎么回事?庸医么?怎么连风寒都治不好!”
“丞相已经派了城里和军中最好的医工过来了,不怪人家。说起来还是为兄太不小心,刚发病的时候逞强了,等到病情严重时,已经来不及了。”
冯永看到诸葛乔说话都吃力,连忙说道,“阿兄你少说两句,这病我知道,说个话都难受。”
同时心里在暗骂,这诸葛老妖当真是无情,诸葛乔都成这样了,他竟然还若无其事地安排北伐,看起来竟然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儿子。
“不说不行。”诸葛乔心有所念,苦笑一声,“这风寒之病,可大可小,为兄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这一关……”
“阿兄,你莫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冯永连忙打断诸葛乔的话,同时眼中有些发热。
虽然没有经常与诸葛乔见面,但冯永知道,诸葛乔乃是实诚君子,他听从黄月英的话,当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亲弟弟看待的。
这世间,对自己阿谀逢迎的人不少,嘘寒问暖的人也不少,但真正发自内心内腑关心自己,而且没有任何所求的,仅有那么几个。
而诸葛乔,则是其中之一。
虽然在对方看来,这只是他作为兄长对阿弟应尽的责任,但在冯永看来,这种真挚的感情却是世间难求。
“北伐在即,你这一走,我都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你且听我说完,成么?”
诸葛乔执着盯着冯永。
“成,成!你说,我听着。”
冯永不敢逼他,连忙说道。
“我有一幼子,年方五岁,单名一个攀字,在锦城由你嫂子带着。按理说,若是我熬不过这一关,幼子自有有大人照看。只是大人日夜操劳,心中唯有兴复汉室,怕是看不过来。”
“而且阿母这几年,常说大人亦是有操劳过度之像,故我心有所忧。所以我想着,若是我真有不测,家中幼子,烦请你多帮照看一二。”
“大人学究天人,可惜幼子年少,只怕是学不到大人的学问了。阿弟你出身不凡,学问天下少有人及,若是能指点幼子一二,为兄便是感激不尽。”
冯永听他说完,暗道不妙,这是打算托孤了?
托孤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若是自己就这么答应下来,诸葛乔没了后顾之忧,心气一泄,只怕当真是熬不过去。
只听得冯永轻声问道,“我师门学问,讲究的是因材施教。不但要看弟子材质,而且还要看其父母。”
“其中最佳者,莫过于双亲健在,家族和睦,因为我师门有句话,叫双亲才是对孩子影响最大的先生。”
“阿兄若是当真想要我那个侄儿跟我做学问,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最佳者莫过于有阿兄与嫂子在旁,这样才不会有缺陷。”
诸葛乔听到冯永这话,喃喃道,“还有这等说法?”
“我如何会骗阿兄?”
冯永咳了一声。
家庭对孩子的影响才是最大的,嗯,我没有说谎。
“我营中的医工对伤寒有独到之处,我已经让人去叫过来,让他帮你看看,应该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待我北伐归来,想来阿兄也养好身子了,到时若是还想让侄儿跟我做学问,那就选个好日子,把他送过来,如何?”
冯永轻声说道。
“也罢,就依你之言。”
可能是被冯永说动了,诸葛乔终于不再坚持。
冯永闻言,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出门外,吩咐亲随,“快,你等立刻回营,通知军中医官樊启,让他马上到这里来。”
樊启是樊阿的孙子,同时也是冯永的随身医生。
此次北伐,冯永又让他任随军医官。
如今冯永军中的医工,全是樊阿和李当之这几年培养出来的医徒们,他们有着最基础的医卫概念。
那些错误的老旧规矩,这几年来冯永发现一个,废除一个,绝不留情。
就拿给产妇接生来说,以前有的产婆直接在床上洒一层厚厚的灶灰,让产妇直接躺在上面生孩子,说是可以止血。
血止住了,人差不多也感染完了,还不如不止呢。
如今樊阿远在越巂,因为那里既是冯永的第二个根据地,同时南中又容易流行疫病,正好带着学徒们去练手。
李当之被留在了锦城,因为张星彩一直没怀上。
这种事其实急不来,只要身子好了,随时都有可能。
道理冯永懂,可是阿斗夫妇不懂,所以冯永只能让李当之平日里开点什么补身子的药方,就当是给宫里的那对夫妇一个心理安慰了。
樊启很快过来了,听了冯永的吩咐,连忙带着学徒进屋里去。
冯永守在外头,心里有些烦躁。
怪不得诸葛老妖在帅营中问起自己府上的名医,原来是诸葛乔的病情已经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妈的这两父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都是工作起来连命都不要的人。
诸葛乔身为汉中的粮草官,这些日子军中事务繁重无比,压力极大,这段时间他应该是透支了身体,偏偏这个气节又容易受到风寒,所以生病那是大概率的事情。
若是早些治,其实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可是他非要强撑着病体继续劳累,所以一旦倒下去,基本就是重病。
历史上诸葛老妖没过几年也是这般模样,撑着撑着就倒下了……
冯土鳖心眼不大,想起自己刚率军到汉中时,诸葛乔对自己所说过杨仪一直在催促他的事情,当下就有些迁怒到此人身上。
同时又有些恼怒诸葛老妖对自己儿子竟是一点也不讲人情,你若是说一句,杨仪这小人安敢如此?
过了一会儿,樊启满头大汗地从里头出来,冯永急忙迎上去,“怎么样?”
“回君侯,诸葛郎君病得很重,小人实在是没把握,最多只能减轻病情。这等病情,最好是能让大父和李师伯亲自前来。”
樊启显得很羞愧,有些不敢看冯永。
“这不关你的事,能减轻病情就是好事,你先开药,我自会派人去请樊医工和李医工过来。”
冯永安慰道。
同时心里终于明白过来,诸葛老妖故意提起诸葛乔生病之事,就是知道自己会主动帮忙,免得他在北伐前夕这个敏感时期亲自开口为诸葛乔求医,落个徇私的名头。
想到这里,冯永叹了一口气,为了北伐,诸葛老妖连自己都可以献祭出去,献祭自己的儿子,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