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哗然中,二楼的紫袍修士一脸严肃地站起身来,皱眉对楼下的老头冷声问道:“老头,此番言语,你可能保证真实?今日我神宵派门人在此,你如果信口编造糊弄我等,想必应该知道后果!”
“呵呵呵呵”,老头端茶对二楼遥遥一敬,却丝毫不见紧张:“诸位名门高足平日可不见来小老儿这里听书,今日既然到场,难道就是来听小老儿打诳语的?想必,是各位门中也有些风声了吧。”
“更何况,这位仙长看外袍装束,大抵是个外门弟子,修为最多也就是筑基期。道门第二境,可未尝敌得过邺陵城明煌司总捕,更遑论城中各家族的供奉了。我一说书的平头百姓,向来敬守王法。不知仙长,要如何动我?”
“你!”
那紫袍修士脸色变了几变,几度想要拔剑,却又最终冷哼一声坐回座位,抱剑闭目。旁边的一种同门有的也眼中含怒,但更多地却神色窘迫,一时间整个二楼竟一片寂静。
老寅头神色轻松,似乎对怼赢了修士还有些得意,摇摇头说道:“至于这真实性啊,小老儿还真有些说法。”
“我这揽醉楼在邺陵也是几百年的老字号,经营日久了,自然消息灵通。”
“近日这仙客来的传闻在暗地里颇为盛行,小店自然派人探查过,这不,也算是找着了几个福缘深厚的好运家伙,问了些门道出来。在座列位若有心寻找仙缘,那就且听小老儿细细道来。”
“首先要说的,是前几日来邺陵城访友的一位散修……”
鸦雀无声的酒楼中,只剩老寅头抑扬顿挫地讲着故事,而听书的众人皆屏气凝神,眼神炽热,更有人拿着纸笔唰唰记录,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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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灌了一脑门子故事的赵岫辞辞别了叔父,婉拒了乘轿回府的建议后,一个人撑伞走入雨幕。
毕竟这里是邺陵城,不是首都承泰府,自己变装至此,应该是没有人认得出自己的。
晃荡着满肚子茶水,清秀公子的气质依然高贵矜雅,眉头微皱着,回忆着方才听来的故事。
“神藏境传出来的消息,应该不至于有误。但总觉得这老头夹带私货,进店的有缘人都在揽醉楼喝过茶什么的……怎么可能?”
“至于这些所谓的有缘之人……有没有什么共同点呢?也许有迹可循……”
沉吟之中走入小巷,喃喃自语的赵岫辞却突然被挡住了去路。
前路中央是一位年轻公子,身着简单的一袭白袍,却看不出材质,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竟然半点未湿。只见他周身除了一顶银镶玉发冠外,未加任何修饰,但却鼻若悬胆眸似星,神色怡然之间,竟有些朦胧似幻的神秘感,不似寻常富家少爷。
可这气质卓然的公子此刻竟撸起袖口,扒着小巷中一家店面的院墙,伸手去够店面二层垂下的一根麻绳。只是绳子不够长,要爬上墙头才能抓到,俨然一副偷窃现场的模样。
“呃……这位公子。”
看着眼前古怪的场景,赵岫辞忍不住轻声搭话:“不知公子这是在……”
“挡到你了吗?抱歉。”,年轻公子闻声回过头来,微微颔首致歉,然后又哼哧哼哧爬起院墙来,同时说道:“你等等啊,我这就爬上去,爬上去你就可以过去了。”
赵岫辞仍然一头雾水,疑惑问道:“不知公子为何要翻这院墙?看公子风姿过人,也不是鸡鸣狗盗之人,难道有什么苦衷?”
那年轻公子并未回头,依旧边爬边说:“公子误会了,这是我自己的店,就是这正门有些问题,寻常方法进不去,诶呦这墙真高。所以,哎好难爬,所以我每天上班,只能这样进去。”
“你看,那是我丫鬟,在那等着呢。”
赵岫辞顺着年轻公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二楼窗户边,麻绳探出来的方向,有一顶摇摇晃晃的三丫髻若隐若现,看来是在拉着绳子。
“那……公子的丫鬟是怎么上去的?”,受过良好教育的赵公子敏锐地发现了华点。
“她?她这一身修为,把这楼拆了都不成问题,何况去二楼给我丢个绳子。”年轻公子终于翻上了墙头,抓住了垂下来的绳子,向二楼喊到:“守姬,我抓住了,拉我上去吧!”
接着二楼传来小小的一声“哦”,声音清脆可人,但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毫无感情,宛若谷歌语音一般平淡。
而下一刻,只见那名年轻公子突然被收紧的绳子拉的腾空而起,嗖地一下飞进了窗户,还撞歪了一扇窗棂,传出了“啊!!!”的一声惨叫。
听着二楼一片混乱的桌椅翻倒声,赵岫辞目光微呆,迷茫更甚,俨然一副世界观得到开拓的样子。
“公,公子?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每天都要摔这么一遭,我都习惯了。”
发冠歪斜的年轻公子拍打着衣服出现在窗边,有些狼狈,却也不像受伤的样子。
也许是因为他的出言关心,年轻公子探头对他喊到:“那位公子,相逢就是有缘,不若来我店里看看?”
赵岫辞看着窗边那奇怪又热情的公子,心中有了些猜测。
这年轻公子看似气质脱俗,但行为似乎不怎么靠谱的样子,难道是头一次离家出来历练?
赵岫辞这样分析着,不免心生怜悯。
当今天下人间繁盛,人口众多,世家大族的公子也不能混吃等死,常被赶出家历练。
自己也是独自离家历练过的,知道其中辛苦。而这位公子看起来如此赤诚,倒也不似坏人,不如能帮则帮,去他店里随手买点东西。
“既然公子盛情,赵某便却之不恭了”,赵岫辞得体地拱了拱手,转身缓步绕过小巷,往旁边大路上的正门而去。
行至正街上,细雨如烟的傍晚中,只见一间古朴典雅的小阁楼摆在街道旁,檐下两盏灯笼还未点亮,正在微风斜雨中来回摇晃。
如此怠懒的人,店面竟然纤尘不染,倒是令人称奇。
持伞站定在昏暗的大门前,赵岫辞安然等待着门那边的年轻公子打开店门,并随口与之搭话道:“古来商贾皆说,起得一早,赚的一好,为何公子开店如此之迟?这雨天傍晚,哪还有客人来?”
“唉,一般确实没什么人来,但是杂货铺嘛,就讲一个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公子清朗的声音从店门里传来,伴随着门闸抬起的声音:“我卖的这些东西,就讲一个缘分。所以也就不讲究开店的时间了,向来是心血来潮就来一趟。”
“反正只要是有缘人,总会来到我这里的。”
衣衫理好的年轻公子推门出来,抬袖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水。与此同时,檐下摇晃的灯笼也自行亮起,在雨幕中撑起了暖黄色的光晕。
“哎,这破门总算打开了。”
灯火摇曳中,昏暗的店门处终于明亮起来。但是面对眼前微笑着的白袍青年,举止素来得体的赵岫辞却突然呆呆愣住,连手中的纸伞失手滑落都没注意到。
因为在暖光的掩映下,顺着那雕花镂饰的大门看过去,一方紫楠镶金的牌匾正挂于门沿上,上书三个朱漆大字,字形殊异从未见过,却让人一眼明白什么意思,竟不似人间之物。
赵岫辞手指微颤地抬起,满脸难以置信,颤声说道:“这……这是……”
“百代风光门前过,唯有此间仙客来。”
那年轻公子又往里让了一步,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微笑说道。
“赵公子,何不进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