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看着魏老太君笑的桑桑抬起头正准备向帝晨儿客气行礼,突然帝晨儿发现她的笑脸逐渐的滞凝,慢慢的竟愣住了。
“桑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帝晨儿皱眉问道。
被一语惊过神来的桑桑赶忙赔笑,“小女子桑桑,没想到魏叔口中的那位寻找庆华山的妖王就是你,今日在城门楼子下见你时,你还在立青道长哪儿算命呢。”
帝晨儿抱拳笑道:“只是来时我那爱徒非要问上一卦,也是因此才耽误了脚程,一时间还以为姑娘已经离开了,当真是有些被老太君方才的话给吓出了半身的汗。”
几人乐呵呵的相视笑了笑,帝晨儿纳闷问道:“老太君,桑桑姑娘,您二位应该都是修仙之人,恕在下问句不懂风情的话,难道二位就对我这妖王如此放心吗?”
这个问题属实是令他纳闷不已,毕竟一开始的老太君可是有意威吓震退,这就说明她对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后却又如此与自己畅谈,这不是很奇怪?
还有这位桑桑姑娘,她看起来不过二八芳华的年纪,如果说她不惧怕妖族,帝晨儿会信,毕竟从她步履轻盈之上便能看的出来,她仙途之路应该走的挺远,遇妖这种事也应该是常态。可若是这个正值坚定己心的年纪,在接受了修士固有思想的束缚下,她能接受一只妖?
这更是奇怪了。
慧眼如炬的魏老太君呵呵一笑,“原先吾儿归来后,我见他有伤,那时还真的气你,恨不得追出关外,只是后来立青道长贵访魏宅,拦下了我,还同老太婆说叨了你在春风楼的事情。老太婆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脑子并不糊涂,亦没有被禁锢思想。有关你所言的道,老太婆甚是觉得在理呀。”
帝晨儿笑道:“老太君真是明理。”
“欸,这都不是啥。”魏老太君捶了捶老腰,“所以我这老太婆对你并没有敌意,说句实在话,我还巴不得你找上门来呢,这样啊,就能护着桑桑这可爱的小姑娘一同前往庆华山了,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凶险,她姑娘家家总是穿梭两岸之间,我老太婆也还真是不放心。
至于桑桑嘛,她本来就对妖族有好感,说是曾经一只妖还曾救过她的命呢。所以妖王的顾虑也可就此打消了,毕竟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尤其是要害你的心思。
心里话,三界大同,何乐而不为呢?”
帝晨儿愣住了。
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再听到过这句三界大同了,这个在自己尚且柔弱时扎根在内心深处的理想,也是一个传承与舅舅和娘亲的东西。
三界大同,何乐而不为?
这句话说出来不轻松,做起来就更没有那么容易了,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帝晨儿早已忘记了当初为了变强踏上仙途时的初衷。
舅舅放弃的理想,自己放弃的理想,总觉得这个理想是不可能会实现的,尤其是在入了三界风暴之中后,才发觉这个理想真的是虚无缥缈,也无暇去追逐坚持它。
可是娘亲,却用生命坚守着这份理想。
“帝公子?帝公子?!”在他面前挥摆着纤纤玉手的桑桑姑娘颦了眉,纳了闷的嘀咕道:“怎么说着说着就突然发起了呆?”
“帝公子!”
“恩恩?!”被惊缓过神来的帝晨儿眨着眼睛,慌忙笑了笑,“抱歉,方才有些出了神。既然有魏老太君这话,那我也就放心了。我护送桑桑姑娘至庆华山,桑桑姑娘带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桑桑颔首,旋即问道:“那就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你我不都挺急的吗?”
“好!”帝晨儿拜别老太君,“今日这份恩情在下记在心中,若是老太君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做的,只要帝晨儿办得到,定当竭尽全力。”
魏老太君呵呵笑道:“我这老太婆也没什么想让你去做的,只是如果你能参加我这老太婆的百岁寿宴呐,就好喽~”
帝晨儿笑答:“若老太君下那喜帖,帝晨儿定会提着贺礼,准时登门拜访。”
“那还不得将陈塘关这些个年轻后辈吓的尿了裤裆?呵呵呵呵......”开心的笑过几声后,魏老太君摆了摆手,“去吧,早去,早安心。”
帝晨儿和桑桑姑娘齐齐行礼,异口同声:“告辞!”
“不送......”
随着话音落罢,魏老太君沉沉敲击手中龙形拐杖,末端升起层层涟漪,顿时间一股清风吹来,大门敞开。
瞧着两道背影着急的走出了魏宅,魏老太君叹了口气,“殷商的后人,青丘的子孙,白帝的外甥,为救白娘子而来......天命所致,魏家还真就应了辰星子的卦象......”
魏老太君转身入房而去,两步且吟一句卦,“半塘困游龙,白莲九十九。轮回终不渡,帝子留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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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路上,两人的脚步都显得很急,总是以为这小姑娘不习惯走快路,怕她跟不上自己脚步的帝晨儿每每回顾时,桑桑姑娘总是露出盈盈笑脸。
只是这笑脸虽然总是笑的灿烂,但是总有那么一瞬的僵硬,毕竟帝晨儿早已发现,这位桑桑姑娘其实总是愁着个脸色,这是他偷偷撇见的。
“桑桑姑娘,你不怕我半路吃了你?”帝晨儿有心调侃道。
桑桑姑娘掩唇笑道:“不会吧,我不好吃的。”
帝晨儿回首,挑眉笑道:“是吗?我总觉得桑桑姑娘身上有着一种淡淡的花香,感觉味道还蛮好闻的,就想到吃起来应该会很好吃,哈哈哈哈哈,你喜欢被煮着吃,还是蒸着吃?”
“烤着吃吧。”桑桑姑娘哈哈笑道,“我个人比较喜欢烤着吃,尤其是大白鹅,涂抹上一层蜂蜜,烤出来的味道可好吃了,油而不腻,蜂蜜的甜味又能很好地遮住鹅肉的浅腥,然后再撒上些许晒出来的海盐,味道简直棒极了。如果帝公子真想吃了我的话,不如就按照我的这个方法试一试,保准你能满意。”
“......”反倒是被她说的帝晨儿有些无语了,咂嘴道:“我可以将你这话视为你很乐观吗?”
“随帝公子喽。”桑桑摊了摊手,“只是我想在临死前想去做完一件事,只要帝公子能允许这一点,我会自己将自己洗干净,亲自涂抹上蜂蜜,任由帝公子......”
说着说着,桑桑红了脸,她原本并没有这个意思的,可是却不知不觉就说出了这样的话,赶忙摇了摇头,“你还是将我给当做汤圆一样,裹上糯米粉给吃了吧,但一定要记得点放些黑芝麻,这样吃起来会更有口感些。”
也跟着缓过伸来的帝晨儿笑的有些放肆,“桑桑姑娘对‘吃’还真有一套讲究法儿。”
昏暗的墓道里摇曳着幽蓝的暗火,两边靠墙陶碗里发霉的陪葬食物弥漫出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
这处墓道被一面厚重的石门隔绝着,幽静的环境下还可以略微的感觉到自墓道深处传来的呼吸声。
忽然,那扇石门被触动了机关,开始提起,一名清瘦的少年也已从那石门外飞快的蹿了进来,他没有停步,正用左手护着火折子匆匆快步朝着墓道深处赶去,脸色显得格外的慌张且略含温怒。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着实是一位帅气俊朗的少年,只是那略显婴儿肥的脸颊则为其添了些许的可爱稚嫩,少了那份英气。
少年名:晨,舅舅白染总会亲昵的唤他做‘晨儿’,再过几日便是晨儿十二岁的诞辰,舅舅说要在那日带他离开这个终日见不得阳光的地方,晨儿激动的不得了,虽然留恋这个家,但是心却呆厌了,更向往了外面的世界。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个家却在近日里突然地闯入了一些‘不速之客’,晨儿利用对地形的掌握优势偷偷的在暗处瞄见过。他们穿着好看得体的衣服,一拨人全是同款样式,但是却又有着好几拨人呢,而且他们的手中皆持着寒芒熠熠的长剑,有的说是来这里参加什么宗的入宗考核,运气好的还能觅个机缘之类的话,而有的则是说来这里探个宝,指不定能碰见什么苏妲己留下的宝贝。
晨儿对此只是砸了咂嘴,虽然听不懂他们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翻了白眼心说‘休想’。之后他问过舅舅要不要将这些无礼之人给赶走,舅舅却说随他们好了,反正他们也找不到什么,况且这里机关冲冲,能入得深处便需极大的运气和实力。
原本的晨儿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在今日偷偷观察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找到了深入的暗门,这才有了现在晨儿急匆匆的慌张跑来一事。
“舅舅,舅舅!”晨儿一边快步赶着路,一边护着火折子对着深处着急喊道:“舅舅!那些无礼之徒就要找到这里来了,您快想办法将他们给赶走!”
随着话音落罢,幽暗的深处突然地亮起了一双冰蓝色的狭长眸子,而下一瞬,忽的一阵风儿掠过,灯火摇曳不定之时已有一只两人高的九尾白狐出现在了少年身前不过一丈远的墓道上。
九尾白狐的毛发略染冰蓝,鼻息间的呼吸似在吐露寒霜,九条粗壮的长尾在这条墓道内还有些摇摆不开。
“舅舅,您快将他们给赶走吧,晨儿实在是不喜欢他们!”晨儿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喘着粗气嘟嘴道:“他们实在无礼,见到什么都往自己的口袋里送,就连舅舅送给晨儿的那件小狐木雕都被他们给拿了去,那可不是他们的宝贝!”
九尾白狐闻言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晨儿,他们入不得这里,更不会扰了我们的清静。至于那件木雕,舅舅来日再亲手为你雕刻一件便是,被他们拿去的那件就权当是咱们送给他们的可好?”
“不行!”晨儿一手叉腰道:“舅舅您也太惯着他们了,是他们无礼在先,来咱家不打声招呼这就叫闯!乱碰乱拿这里的东西就叫没有家教,晨儿着实是讨厌他们这种人类!更何况有些东西在平日里舅舅都不准晨儿去碰的,却偏偏让他们给揣入了囊中。不行!这口气晨儿咽不下的,舅舅一定要给晨儿做主!”
九尾白狐无奈一笑,“这几日是舅舅的关键时期,若因此等小事就耽误了舅舅赶不上晨儿诞辰的话,那咱们岂不是又要在此处待上些许的时日?难道晨儿就不想快些的去看一看外面的三界?名川大河,北冥南蛮,扶桑落日?”
这些皆是做梦都想看的景,当然想快些出去了!可是......晨儿皱了剑眉,揉了揉鼻尖,低声嘟囔了句,“可是晨儿并不觉得他们无礼是一件小事......”
“权当它就是一件小事便是了。”九尾白狐的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缠住了晨儿的瘦腰,“和舅舅回去吧,忘了他们,别总是好奇他们现在走到了哪里,咱们图个清静方可。”
晨儿有些不悦,“可是舅舅,万一他们闯到这里来了呢?”
九尾白狐一笑,含蓄道:“那就届时再说吧。”
说着,便瞧见白狐的眉心处印出了一枚血色的菱形花钿,随之亮眼的白芒一闪而过,下一瞬白狐与晨儿皆已在原地消失不见,厚重的石门缓缓落下。
眨眼间,晨儿与舅舅白染便来至了一处空旷的墓室,这里是他们长久生活的地方,也是白染唯一让外甥晨儿去接触的一间墓室,墓室空旷,是晨儿无聊时练习剑术之地,对于剑术的领悟,白染还总是夸赞他天资超凡,乐的晨儿总是合不拢嘴。
一摆满甲骨的木架位于墓室的东北角,白染闲暇时教晨儿识字便是借用的这些个甲骨。除此之外,木架的旁边正对着那条深长墓道的位置上还修砌着三把玉石质地的交椅坐北朝南,晨儿虽不了解玉石,但也瞧得出交椅散发出的盈盈玉色显得不凡。
它们出现在这座朴实无华的墓里着实显得格格不入了,与其他陪葬品不同,晨儿所见,这‘家’里的东西大多为陶质品,舅舅所不让碰的非陶品也就那么几件。
晨儿抿着唇,心中还是不放心那些个无礼的家伙,他们贪婪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舅舅,您说人类已经那般弱小了,为什么还能那么嚣张的闯咱们家?他们是不怕死吗?”晨儿微皱剑眉,心中纳了闷。
九尾白狐浅浅一笑,解释道:“人类确实是这三界间最弱小的一个种族,但是他们的贪婪之心却仅屈与魔族,且与魔族本身之欲又不相同,魔族乃是天性如此,天生铸就,故此也就有了‘因欲生魔’,而人类则是因境不同,环境造就了他们的心,也许这就是他们弱小却不认命的原因吧。”
晨儿挠了挠脑袋,追问道:“那仙神呢?舅舅说过他们多为人类渡劫飞升,那他们也贪婪吗?”
“他们最为的贪婪。”白狐深吸了口气,有些冷厌道:“他们贪这天地造化,贪这三界世间,所以仙门才会颁布万妖律册来制约我们妖族。”
话至此,白狐稍有停顿,那双眸子温柔的看向了晨儿,他叮嘱道:“晨儿,舅舅未出关之前你万不可走出轩辕坟三百步外,更不可招惹那些人类修仙者们,他们想拿什么就让他们拿去好了,知道吗?”
“可是舅舅......”
“乖,要听话,好吗?”
话语间,白狐的身子已经开始变得虚幻了起来,隐有着冰蓝色的灵气光泽朝着那三把玉石交椅之后的那面墙内汇聚而去。
晨儿面露失落之色,不情愿的低声问道:“舅舅又要回去了吗?”
白狐歉然一笑,道:“晨儿,舅舅要赶快出关才行,你要理解舅舅,好吗?”
晨儿默默点了头,他已知道自己拦不下舅舅元神归窍,虽然不舍舅舅离开,但也无可奈何。
自晨儿记事起,舅舅的元神每日都会抽出半柱香的时间来同他说说话,解解闷,但是大多数时间都被识字和练剑给耽误了,虽然很想任性的让舅舅一直陪着自己,可是他又很清楚,舅舅正在努力的冲关,为的就是带他走出这座困了他们好些年月的阴冷潮湿的古坟。
瞧着舅舅的身影散去,晨儿叹了口气,强颜欢笑的对着舅舅挥了挥手,已示告别。
“记住舅舅的话,切勿出去招惹他们。”
“知道了舅舅。”晨儿有气无力的回应了一声。
枯燥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真的是厌倦了......晨儿缓缓的走至了三把玉石交椅处,绕至了后面,弯腰捡起了一柄雕刻精致的木剑。
这柄木剑是舅舅送给他的,是他平日里练剑所用,虽然晨儿也有向舅舅伸手讨要一柄真剑的时候,但是每次都被舅舅给拒绝了,且舅舅还总是说这木剑非同小可,莫要瞧不起它。但是这么多年的陪伴下,晨儿就发现了它始终如新这么一个非凡之所在,其余的啥都没有......
“木剑就是木剑嘛!还没那柄全是裂纹的黑剑招人喜欢呢!”晨儿持着木剑,略感嫌弃的摇头叹了口气。
唰唰唰~
晨儿舞起了剑来,这也是他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唯一手段,木剑破空震出了声响,宽敞的墓室里,少年剑舞凌然,身姿虽小,但也遮不住他的剑舞犹龙戏水,且剑招华丽,步法身型各样得体顺畅自然。
“呔!无礼之徒哪里跑!”晨儿持剑猛地怒目,剑指空无,“看~剑!”
话语间,自娱自乐,自我解闷,那剑剑迅猛,仿若真的就是刺在了谁人的身上似的,越发的起劲。
“什么!?你竟然还敢叫帮手!?”
晨儿负剑故作紧张,冷目警惕的扫视了一圈,旋即双眼一眯,趾高气扬道:“你们一起来吧!谁先落泪谁就是小王八蛋孬种!”
话罢,猛地就是一个鲤鱼打挺,继而持剑一扫,各种暗叫‘不好’,各种的化险为夷,以及各种的......自导自演。
“嘿!唰唰,刺,噌,嘿嘿,啪啪,嗖嗖嗖嗖......”
晨儿一脚高抬,猛地踢出,似是将谁人给踢飞了出去,随即又快步跟上,凌然一剑刺出,仿若架在了某人的脖颈处,一副的傲然之色,轻哼道:“还偷不偷我家的东西了!?”
“哼,算你识趣!”
“什么?你问小爷是何方人物?”
“呵,你给小爷竖起耳朵来听好喽!”晨儿左手竖起了大拇指,用力的朝着自己的鼻尖点了点,“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乃轩辕坟白晨儿是也!”
轰隆!
少年话语未落,意气正盛之时,忽然的一声巨响传来,霎时间整个墓室都颤了一颤,晨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好在常年练剑下盘甚稳,否则定然将屁股摔个四瓣来不可。
隐有怒意,晨儿握紧了木剑,愣是朝着那墓道的方向吼骂了声:“无礼之徒,快给小爷滚出去!”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墓室比的方才要颤的更为的剧烈,穹顶上已有泥土的碎屑掉落,好巧不巧的就砸中在了晨儿的脑袋上......
瞬间的怒上心头,灰头土脸的晨儿咬牙切齿,脸色被气的通红,握着木剑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再也忍不下了!
他怒剑一指,“你们这群无礼的家伙!且给小爷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