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和谢迁二人,也往他这边靠拢过来,似是想听听李东阳怎么说。
谢迁道:“以我观来,此案乃是因外戚兄弟阋墙而起,但根由来说,乃是陛下对外戚不信任,在外戚于九边取得功劳之后,陛下也不可能长久用一个非科场出身的外戚于朝中戏谑,这会令大明法度不存,令史官记录,大明蒙羞……”
徐溥和刘健听了谢迁的话,不由点点头,似是同意这种说法。
不管皇帝你多信任外戚,总归也该知道这史书是谁写的,你用的这个外戚所用的手段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就算一时解决了大明的问题,但史官会如何评价?
难道你就不懂得兔死狗烹那一套?就会放任一个外戚如脱缰野马一般,在大明朝廷造次?
李东阳叹道:“一个外戚,能拿出超过十万贯的家产,用以捐赠朝廷,以及犒赏三军,还为大明户部盐政做事,如此之人真的会为了私欲,跟逆王勾连贪赃枉法,将自己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境地?若他真是这种人的话,那之前……他又何必做那些事呢?”
剩下三人都眉头紧皱。
李东阳跟周经一样,都对张延龄如此做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刘健道:“他谋夺私利,之前不都是如此?说他胆大妄为,或许真如陛下所言,乃是陛下宠溺外戚的结果。他已到了无所畏惧也不知进退的地步了!”
“我看……未必是如此。”李东阳态度似乎还有几分坚定。
李东阳跟周经一样,对今日之事产生怀疑,便在于对张延龄做事能力,以及之前那种“大公无私”的精神所感动,觉得前后反差很大。
周经跟张延龄属于上下级关系,平时接触很多,才会从平时对张延龄为人处世的态度来分析,觉得不可能。
李东阳则完全是出自于某种直觉上的感应,毕竟张延龄是不计后果要给他儿子治病的,说张延龄是为了迎娶他女儿?他是不相信的,再加上李东阳看问题比较透彻,所以也会产生怀疑。.CoM
徐溥没有下定论,只是笑了笑道:“陛下已派人去抄他的府宅,相信很快有结果,到底如何……拭目以待!”
……
……
京师在闹一场地震。
张延龄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很多人好像对张延龄有仇一样,纷纷跑出来状告张延龄的不法行为。
苏家自然是不会出来检举的,但本身跟苏家有来往,甚至是通过苏家依托于张延龄的那群人,现在倒戈非常快,生怕被张延龄落罪的事牵连进去。
在锦衣卫诏狱旁的衙所内,张延龄正端坐在椅子前,一边喝茶,一边听萧敬对此事的汇报。
“……有十几个商贾之家的人,说之前曾跟您有来往的,要力证您欺行霸市之事,还有的说会替朝廷追回部分宁王的赃款,说是他们是被蒙蔽而受牵连。”
萧敬一脸苦笑。
他作为执掌东厂之人,又是计划的参与者,自然清楚所谓的检举都是不存在的,更可甚的是,即便张延龄人在牢房里,居然还统筹负责整件事,是由皇帝下令的。
也就是说,现在是张延龄自己负责查抄自己,那些商贾之家的人跑出来检举张延龄,回头会有你们好果子吃?
张延龄惊讶道:“萧公公,你把这些事告诉我,不怕我作茧自缚,明明最开始是设局,但后来因为检举揭发我的人太多,以至于我真的被定罪?你再受到牵连?”
张延龄的意思是,虽然一切都是我的计谋,皇帝也听了我的,但要是检举我的人太多,或许本来没罪,也变成真的有罪了。
萧敬苦笑道:“建昌伯您说笑了,别人不了解您,咱家对您还不清楚吗?东厂之前调查过,您……身家很清白,就算真的跟那些商贾家族有来往,您赚的每一文钱都很干净……”
“哦。”
张延龄点点头。
这等于算是萧敬说漏嘴了?东厂其实还是调查过他的。
是不是朱祐樘安排的就不知道了。
但想想也是,他这样一个外戚,在过去半年多时间里可说是风头无二,从皇帝到大臣,再到东厂锦衣卫,能对他毫无提防之心?
而这次自己兵行险招,其实也算是给皇帝打压自己的机会,若朱祐樘真的想压他的话,那大可趁机让皇帝给他治罪,算是自己为皇帝着想,更能体现出自己的“忠君”。
“建昌伯,不知下一步应该怎么办?”萧敬一副请命的姿态。
张延龄道:“计划不都定好了?马上告诉刑部,从我府上以及外宅内,查抄出三十万两银子的家底,表明我的确是有巨额的家产来源不明,然再拿出一些我跟宁王世子有勾结的证据,以证明他曾对我行贿……比如说之前宁王府的特有御赐之物,说是被宁王世子送到我府上去的……”
“您慢点说,咱家让人记录一下。”萧敬愈发觉得张延龄不简单。
坑自己都这么有条理性。
玩自己都能玩到这么有花式,建昌伯,您乃高人哪。
“未来这段时间里,萧公公你别没事跑到我这里来,被人知道了,他们定会怀疑,也不要什么事都来问我,我累啊。”张延龄还是那副很跋扈的样子。
萧敬道:“没办法,谁让定下计策的人是您,而陛下也让您统筹一切呢?咱家不听您的,听谁的?”
张延龄点点头道:“我会让人去通知你,你自己不要露面就是了。”
“好,好。”萧敬点头哈腰。
张延龄看了看一旁大眼瞪小眼的东厂番子,道:“这几个人,最近就不要回去了,免得泄露天机,要不你们打我一顿,让我身上多几道伤痕,这样看上去更逼真一些?”
东厂番子都听傻了。
连东厂的萧公公都对您这么毕恭毕敬,你居然让我们打你?
萧敬吓得赶紧摆摆手道:“建昌伯您不必如此,陛下也没如此的吩咐……再说您也不需见人,何必要折磨自己呢?”
张延龄道:“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先谢谢你们了!”
“建昌伯您言笑了。”萧敬还是一脸苦涩,“咱家还要去跟陛下通禀,就不多打搅建昌伯您的休息……另外您要的书籍,还有纸笔等,都已经布置好了。”
张延龄起身,伸个懒腰道:“要不怎么说萧公公乃我朝之能臣?最近也没事,被关押期间,就多写点东西,顺带学习学习,对了,我家的女眷……”
萧敬道:“已在往这边送来的路上,用的是上好的官轿,建昌伯您放心,因为事情机密,只能等天黑之后再把人送到这里来。”
张延龄满意点头道:“若是我一人在此,还是太苦闷了一点,总归要有人……红袖添香嘛,你们可别想歪了。”
“没,没。”萧敬赶紧否认。
一旁的东厂番子更是觉得苦恼,这哪是来坐牢的?
而这位建昌伯,在公公面前谈女人还谈得这么起劲,您还真的……
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