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张延龄没打算去批评马文升。
马文升作为大明军事统帅,有他自己的看法,认为这时候不适合跟火筛部死扛到底,再者开互市其实对中原王朝也无坏处。
但既然是皇帝让他说,那张延龄就要表现出强硬主战派的风格。
不为别的,就在于大明王朝对于草原政策一向太过于谦和,以至于草原部族很多时候都是蹬鼻子上脸,更因为未来达延部崛起之后,草原势力也会进入一个长期稳定发展的局面,若不遏制,这对中原王朝可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一个隐藏的原因。
那就是历史上的下一任皇帝……也就是朱厚照,绝对是个战争贩子。
这小子如今可在后面听着,张延龄并不会打击这小子的战争积极性,大明未来的“武宗皇帝”,若不拿出点你所好的东西来,你如何会对我言听计从?
“嗯。”朱祐樘又只是轻描淡写点点头。
随即朱祐樘又看着徐溥道:“徐阁老,你对两位卿家的意见如何看?”
徐溥听了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遇到这种事,第三个才来问我,还让我去评价兵部尚书和一个外戚的意见,谁的更好?这是皇帝应该有的态度吗?
“回陛下,老臣认为,绥靖虽然容易姑息养奸,但对于眼下西北局势来说,不适宜大动干戈,或互市不开,加强边疆戒备,同样可以起到整肃边备的效果,何况宣府地方钱粮治理,一直迟迟没有结果……”
徐溥的话,听起来就是捣糨糊的。
听起来他是支持马文升的,但他所谓“不开互市”的原则,跟张延龄的想法有何区别?
但他的进言还是有很大的建设性,就是在提醒皇帝和众大臣,宣府钱粮治理的事,一直都还没有进展,朝廷在钱粮调度方面有极大的问题,所以现在伤不起,还是保持现状为好。
朱祐樘想了想,一摆手道:“再议吧。”
一件涉及到外族犯边的大事,到皇帝这里,似乎也不是很看重,最后给出的意见就是“再议”。
换了以往,或还有大臣出来争一争,但现在,好像谁都没那精气神。在于争什么,他们自己也找不到方向。
难道争让皇帝打一仗?或是争让皇帝开互市?
火筛部犯边劫掠,雷声大雨点小,事情都过去,只要边关没出问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众大臣又不是边疆将士,他们自然没那么着急。
张延龄突然走出来道:“陛下,以臣看来,九边钱粮储备在过去几年大幅下降,以至于宣府出现钱粮问题,在于粮开中之法的废除,如今大明盐政稳定,当考虑恢复粮开中之法,以保证九边粮食储备,随时备战。”
吏部尚书屠滽道:“建昌伯,粮开中之法行百年之后,谁都知道弊端众多,我大明府库空虚,如今朝中储备刚有好转,你便说要重开粮开中,可是想让大明再陷入到之前库银捉紧的艰难境地?”
张延龄笑道:“屠尚书是觉得,这几年朝廷给官员的俸银和俸米能及时发下来,所以就不推荐恢复以往了吧?”
“你!”
屠滽怒从心起,但随即他冷静下来,厉声道:“只是提醒你,朝廷政令不能朝令夕改。”
张延龄道:“算是朝令夕改吗?难道不应该是拨乱反正?”
朱祐樘难得又看到张延龄跟众文臣争,这朝堂上似乎有了跟以往不同的风气,对皇帝来说……心里还是很惬意的。
让文臣一家独大,会让皇帝产生一种危机感,现在则能感觉到自己驾驭朝臣的能力在稳步提升,有了当皇帝运筹帷幄居高临下的成就感。
“两位卿家,不必再争论,这件事也容后吧。”
朱祐樘本来身体就抱恙,此时他也没多少气力,“山东的案子,几名涉案人等都到京师了吧?刑部可有准备?”
刑部尚书白昂走出来道:“陛下,涉案人等都已在宫外,随时可行传召。”
“传吧!”随着皇帝一声令下。
马上有人出去传话。
朝堂安静下来。
君臣一起等候,过了很久之后,被张延龄从山东运回到京师的四个人,李士实、杜整、林元甫和徐杰四人在锦衣卫的押送之下进来。
四人同样都是身着白色囚服,带着枷锁。
这四个人分成两拨。
李士实和杜整属于一波,他们二人看起来还算正常。
另一拨,林元甫只是稍显憔悴,显然他下狱时间很长。
最惨的要数徐杰。
徐杰腿上有夹板,好像是骨折,至于手被袖子遮住,即便囚服是刚换上去的,但脸上仍旧可见旧伤,一看就是在牢房里遭受过严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