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乘马车往皇宫去的路上,萧敬也表达了为难:“此番陛下找国舅爷到底是作何的,老朽并不知晓。”
“没事。若什么事萧公公都知晓,那才麻烦!”
张延龄笑着宽慰萧敬一句。
大概的意思是,你当奴才的就别去揣测上意,久而久之容易掉坑里。
之前吃的教训还不够吗?
到了皇宫,张延龄在乾清宫见到了朱祐樘,却见朱祐樘还在拿着一些丹药在研究,并不似是李广炼出来的。
“臣请躬体圣安。”张延龄行礼。
朱祐樘连头都没回,只是笑了笑道:“延龄啊,你真是愈发有模有样,坐吧。”
“这……”
张延龄感觉到为难。
皇帝都还在站着,他一个当臣子的岂能随便落座?
但萧敬还是给他搬来了椅子,皇帝让坐不坐也不好,干脆一屁股坐下,眼见萧敬退下,如此便是朱祐樘跟他的单独会面。
朱祐樘这才把桌上的丹药放下,笑看着张延龄问道:“今天朕让你去见菊潭郡主的仪宾,你见了?”
“是!”张延龄当即要起身。
朱祐樘压了压手,意思是张延龄坐着回话便可。
张延龄也就没站起。
朱祐樘自己也坐下:“作何感想?”
张延龄道:“臣和兄长都不明白陛下的用意。”
“哦。”
朱祐樘点了点头。
没太当回事。
好像也不觉得张延龄能看出什么来。
“对了延龄,今天上午在朝堂上,朕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了你一些面子,你不会恨朕吧?”朱祐樘马上岔开话题。
“岂敢。”张延龄赶紧道。
朱祐樘笑道:“敢也没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更何况……亲兄弟还明算帐,彼此之间有嫌隙,只要话说清楚便可。”
“是是是。”
张延龄笑着回应。
朱祐樘好像兴趣挺高的,却不知兴趣在何处。
张延龄突然道:“陛下,臣有一事。”
“说!”
“是先前陛下问臣对去见宁王女婿李廷用的事,臣当时并没觉得怎样,不过是因为宁王生病,需要求药,但因为李廷用的一句话,臣分外费解,不吐不快!”
“呵呵!”朱祐樘饶有兴致:“你都觉得不吐不快,还不赶紧说?”
张延龄笑了笑道:“当时李廷用跟臣说,菊潭郡主是跟他一起到京师的,当时并未露面,他却说回头菊潭郡主会单独来访,臣便觉得事有蹊跷。”
朱祐樘皱眉道:“哦?”
张延龄道:“臣跟宁王素无来往,跟菊潭郡主也从无瓜葛,她一介郡主,既是来为父王求药,为何要单独跟臣相见?所以臣觉得她应是另有目的。”
朱祐樘笑道:“你想得挺多,人家郡主要见你,是对你的一种赏识,或是觉得你有本事,想单独拜访呢?”
张延龄正色回道:“正因为如此,臣才更加担心。以臣所知,宁王先祖曾协助太宗皇帝靖难有功,而后却因不法之事被裁撤护卫,宁藩过去几代都曾想恢复,他们会不会是得知臣最近为陛下做了几件事情,觉得臣跟陛下能说的上话,而动了让臣为此说项的主意呢?”
朱祐樘本来还在笑。
听到这里,眉宇之间突然就严肃下来。
张延龄看到皇帝的反应,心想,果然被说中。
张延龄很熟悉历史。
宁王叛乱根本不是朱宸濠的个人行为,而是历史遗留问题。
当年宁王朱权是朱元璋第十七子,天纵奇才,跟朱棣一样受封北疆,带甲兵十万,风头甚至超过朱棣。
靖难发生之后,朱棣拉拢兄弟朱权一起谋反,曾做过得天下后跟朱权分而治之的许诺,结果后来朱棣真当了皇帝,必然是不会兑现此事,还把朱权的封地换到江西,并以事将朱权的护卫给裁撤,用意不言自明。
好在朱权懂得明哲保身,后半生便在研究道学和儒学等,终生再不问政务,以不争才换得后面几代的太平。
有这种基础背景,几代宁王肯定都是心怀恨意,觉得天下应该有自己一半。
一直到正德初年,由新一任的宁王朱宸濠通过先后贿赂刘瑾,以及后来得势的江彬、钱宁等人重新获得宁王府护卫,谋事多年,在正德十四年发生叛乱。
这次菊潭郡主跟丈夫到京。
说是求药。
但更大的目的,怕是要趁父亲尚能处理政务时,游说京师权贵替他们说话,帮忙恢复宁王护卫。
朱祐樘把桌上的一份奏疏拿起来,交给张延龄道:“你小子,觉悟愈发高起来,朕其实也是昨日才收到这份奏疏,乃宁王亲笔所写,提请要恢复护卫等,因是密奏,朕都未跟朝中大臣商议,今天其实是想让你去探探虚实,又不能说太明显。”
“这都能被你猜到,可真是应了那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张延龄挠挠头笑道:“陛下谬赞,臣不过是一点小聪明,瞎蒙蒙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