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这群人衣着凌乱面红耳赤的模样,哪里像是看家护院的?
比打家劫舍的山贼还像山贼!
张延龄本来还觉得这群小子有长进,现在突然觉得,对他们的鞭策还不够。
就在他准备进一步问责时,突然从人堆里钻出个小脑袋朝他咧嘴一笑,兴奋稚子声音传来:“二舅,回来啦!”
张延龄本来很生气,见到这家伙,心瞬间一沉。
不是他那大外甥朱厚照,还能是谁?
张延龄脑海中瞬间冒出个恐怕的念头,太子出宫,莫非皇帝也亲临?
“臣参见太子。”
顾不上骂那群不争气的家仆,张延龄赶紧走过去行礼。
他的话一出,门口那二三十条壮汉全都傻眼。
太子?
什么情况?
他们瞬间好像酒都清醒,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太子殿下为何在此?可是你一人出宫?”
张延龄马上四下找寻,没有找到宫廷侍卫的身影,却是在人群中看到一个恭敬立着的陌生中年太监。
朱厚照一脸得意:“这有何难?孤躲在高公公的袍子里,随着他就出宫。”
张延龄异常恼怒,好家伙,太子居然跟个太监混出宫门,还出现在他府上,若是被人知晓,肯定以为是他张延龄拐带太子出宫,更可甚的是太子居然还在家门口围观建昌伯府的人喝酒赌钱?
“尔等不必跪着了,起来起来。”朱厚照还显得很体恤下人,朝建昌伯府的家仆摆摆手,随后回头招呼张延龄,“二舅,孤此番来是兑现承诺,带你出去玩的,咱先进去说话。”
朱厚照不请自进了建昌伯府。
张延龄怒视那老太监道:“你是何人?敢拐带太子出宫?”
“老奴高凤,见过建昌伯。”
中年太监颤颤巍巍自报姓名,张延龄才知道眼前是未来正德初年八虎之一的高凤,估摸现在高凤只是在东宫做侍从太监。
高凤有没有罪,轮不到张延龄来定。
张延龄走过去一把将南来色从地上抓起来,喝道:“怎回事?”
南来色此时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利索:“爷……小的也不知是怎回事……先前于府内吃酒……一小孩子跑来敲门……挺机灵的……就是太子……小的们见他说话好玩……就拉来逗弄一番……本还要给他喝酒来着……”
“给太子喝酒?”张延龄发现这群人真是不怕死。
“没……太子没喝,他尝了一口说味道不好……便将酒杯放到一边,看小的们用骰子赌钱,小的们并未得罪太子……小的真不知那是太子……要知道……打死都不敢啊!”
南来色酒是彻底醒了。
乐极生悲。
刚被御赐个“忠勇之士”的名号,以为要飞黄腾达,但始终野鸡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张延龄松开手,就在南来色以为万事大吉时,张延龄飞起一脚将他踹出去三丈远,人倒在地上直哼哼,没人敢上去扶。
张延龄怒气难消,但事已发生,他不得不进去招呼熊孩子。
到院子里,发现朱厚照真是自来熟,已窜到正堂。
“二舅,你这里不行啊,跟皇宫比差远了,这种狗窝能住人吗?”
朱厚照就是个小毒舌,一说话就很欠扁。
张延龄跟着走进来道:“臣的府邸自然不比皇宫,太子这般娇贵之躯自然是不能住,但臣也住习惯了。”
“那二舅就承认自己是狗了?”
朱厚照一脸得逞的笑容,也就是小孩子喜欢在说话时下绊,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张延龄道:“太子出宫有危险,应早些回宫。”
“没事没事,时候还早,着什么急回去?再说孤出宫也不是一次两次,孤说好了还要带你出去,孤可是言而有信的……不过二舅,在出去之前,你能陪孤玩一样东西吗?”
“就是先前你府上那些下人玩的那个……圆圆的、刻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点的东西挺好玩的,比总点数大小还能换银子的。”
“不过孤这里没银子,你先借个几百两,咱一次赌十两,不妥,就一次赌一百两……你放心,孤赢了你的钱,就把借你的还你。”
“……”
张延龄先不管“借你钱、赢你钱、还你债”的狗屁逻辑,他只是觉得,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小子果然天生对玩乐的东西感兴趣,见到下人赌钱,还能单纯只是围观一下?
“赌钱有损德行,太子还是少沾染为好。”
张延龄只好拿出义正言辞说教的口吻来劝说。
但他似乎也知这根本是徒劳。
朱厚照冷笑一声道:“早知你会这么说。赌钱有损德行是吧,孤回宫之后就跟父皇说,二舅非要教孤赌钱,就是用圆圆刻着点的东西,还说要借赌本,若是输了让孤在宫里偷点东西出来抵债,你还给孤喝那种辣辣呛鼻子的水,不喝还要往孤的嘴里灌……”
张延龄现在恨不能把南来色抓进来掐死。
赖人,我张延龄敢自认天下第二,你朱厚照就敢认天下第一是吧?
换了别人去这么诬告,或是因为别的事诬告,朱祐樘都会站在他这边。
可要是朱厚照真这么去说……
自己在皇帝面前苦心经营了半天的形象,怕不是要付诸东流。
只要朱厚照跑他老爹那说出“圆圆刻着点的东西”、“宫里偷东西抵债”和“辣辣呛鼻子的水”,朱祐樘不用调查就可以直接将他张延龄大卸八块!
敢教太子喝酒赌博,意图染指宫中宝物,就他张家兄弟能干得出来。
别说是满朝上下,连朱祐樘必定都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