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油桶的小吏给藏书室的油灯中添了两勺膏油,昏黄的灯光在腐朽竹子的气味中摇曳。
赵多枝板着脸,跪坐在草席上,静静地听着自家苍头的汇报。
可能是乐洛解题速度太快的缘故,苍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方法,因而解释的时候话语简短,让在场众人产生了一种一知半解的感受。
赵多枝惊容未消,声音沙哑:
“吾记得昨日下午令人摘抄的题目,今日上午便被人解开,究竟是哪位学子在数道上有极致天赋?汝可知解题人的姓名?”
“家主恕罪,奴不知。”
赵多枝冷目,不悦道:
“吾记得昨日嘱咐包括你在内的七个苍头,每人负责几个学子的饮食起居。一夜过去,尔等竟然还没记住学子的名字?”
苍头吓得伏在地上,颤巍巍道:
“家主息怒,解题那人今日上午才至学堂,昨日家主分配任务时,那人并未参与其中……”
“今日刚来?”
赵多枝左眼皮连跳三下,额头的肌肉快要拧成一根麻绳了,皱纹在脸上张扬:
“其今日何时到的?”
“巳中。”
“题目何时解开?”
苍头回忆着乐洛的行径,头压的更低了:
“那人至学堂后,和李季交谈几句,便索要竹简、毛笔开始解题……用了大约三十个呼吸的时间,便得出结果……随后就吃饭去了。”
“三十个呼吸?哈哈哈哈哈……”
赵多枝听了,不怒反笑,老龙吟鸣般的声音回荡在藏书室内:
“今天是什么日子?尔等这是觉得吾老了不成?竟然拿这种玩笑话搪塞!有趣,有趣啊!”
陡然间,这位讲郎的目光表面仿佛结了一层冰,给被注视之人带来一种体寒般的恐惧。
手中的竹简丢在地上,砸出一道哗啦的清脆声。
赵多枝枯槁的泛黄的手旋即指着前来汇报的苍头,暴声诘问:
“说!是谁让汝来试探本官的愤怒,亦或是陷害他人?”
苍头快哭出来了。
说实话不信?
天理何在!
哐哐哐三个响头:
“家主明鉴,小奴说得句句属实,不敢有半分隐瞒。”
白公脸色平静,在一侧压下赵多枝气的上下颤抖、皱纹遍布的老手:
“赵兄冷静,观其貌,不像在说谎,可能是真的。”
“不可能!”赵多枝摇头否定,很是坚决,“那道题选自古文九章,怎么可能有人在三十个呼吸之间解开?”
“兴许解答之人看过原题呢。”
“廷尉别开玩笑了,此题,是我为了提升信都郡学子数术水平,特意在一个月前,派人去长安太学求得,据说此题乃太学学子岁试考核原题。”
赵多枝苦笑摆摆手:
“前不久岁试,此题作为压卷题放在最后,听闻入选之前,乃褚师兄亲自挑选,董师观看验证。廷尉,汝可知这道题的来历?”
白廷尉笑着拱手:“愿闻其详。”
赵多枝仰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的神情:
“当初董师尚且在广川授学时,韩婴来访,与师尊切磋儒术。韩婴来前,曾先去北平侯国求得古文九章原本。他阅读七天,摘抄十题,这道求甍积之题便是其中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