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街头拿块板砖拍过人都敢说混江湖,达官权贵更是视江湖如梨园戏院。
吴冕身处的这个江湖,臭气熏天、臭不可闻,这不是他梦中的江湖。
他都想进洞里问问青柏道人,这个江湖,您来过吗?断了右臂又如何,怕得要死的缩头乌龟,您对得起这一身二品的实力吗?
一条青龙入洞,洞口碎屑炸起,一个身影窜出,当空一拳凶猛砸下,吴冕气机攀升,右拳冲出与那人硬碰硬接了一拳。
两人拳头之间,气机如同镜面向四周切开,掀起阵阵涟漪,搅得两人头发衣角飘摇。
青柏道人龇牙咧嘴恨恨道:“断我右臂、毁我心境都无妨,可要取我性命,休想!”
吴冕接了道人全力一拳,却眉开眼笑问道:“哟,你不是爱自称贫道吗?怎么气急败坏啥都忘了?我让你再说一遍?”
青柏道人不做理会,也不做花里胡哨的招式,双方开始拳拳到肉的短兵相接。
吴冕五指成钩,抓住青柏脑袋往下一按,抬腿膝撞,青柏单掌拍下吴冕膝盖,硬扛一拳,回身一脚踹在吴冕胸口。
两人分别后撤数步,止住身形再次前冲对撞,双方又互换了一脚,吴冕后撤三步,青柏后撤五步,双方站定不等歇息再次欺身而进。
如果说吴冕是一往无前的战意,那么青柏道人则是一步一步被激出的血性。
对于自己近战的短板视而不见,拼着自己半辈子的修为不要,破罐子破摔也要把此子绞杀。
越是同境界的高手搏命,到最后就越是简单如同街头斗殴的厮杀,双方你来我往,往往胜负生死就在那半招之内。
双方接近白热化的互换招式,说到底还是考验各自的体魄,吴冕的体魄自不必说,自有超二品实力的内功,周天功法珠玉在前,身法自是迅疾无比。
可在水龙吟日复一日辛勤打熬出的体魄,不是花架子,渐渐占据上风。
青柏道人已是从肘变拳,从拳变掌,近乎锱铢必较那伸长的一点点距离,到最后,仅是指尖还能戳中吴冕的身体,便被吴冕一腿横扫在左肋,止不住身形,斜斜从空中坠落,震碎地面。
吴冕落地缓缓走近,看着青柏道人口吐鲜血,脸色发青,紧紧捂住左肋,方才瞅准了空当的那一腿势大力沉,呼啸生风,想必已经把对方肋骨扫断了。
青柏道人在坑里动弹不得,松开左手查看伤势,见伤处已有肋骨透腹而出,道袍尽染鲜血,抬头死死盯住这个奇怪少年,气机颓败难聚。
吴冕回头看了一眼也是奄奄一息的第九蟒,心中了然,问道:“可有遗言?说不说由你。”
道人沉默不语,抬头看了看天色,按理说应该天开始亮了才对,可此时乌云密布,层层下坠,隐约可见紫电大作,天色如锅底一般,空气沉闷得让人窒息,雷声隆隆滚滚不绝,似有大异象。
吴冕跟着道人抬头望天,心想着人之将死,还是想看最后一回日出的吧,可惜了天公不作美,这等诡异天色,临死之前看一回,倒也值了。
正当吴冕准备回手一掌摧山送青柏道人一程,回头看见这厮竟然脸上神采奕奕,红光满面,双眼浮现出诡异光芒,似笑非笑着看着自己。
这诡异天色里的诡异神情,莫不是这妖道真要成精了?
吴冕心中疑惑,顿时广场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吴冕环视四周,已不见那九条巨蟒身影,低头一看,道人也消失不见,地上仅余一个大洞。
吴冕暗暗心惊,忽然听见侧面远处有裂土碎石的巨响,循声望去,只见第九蟒破土而出,青柏道人站在蟒头之上,笑容阴测难明,后面跟着八条巨蟒,撞碎了山门往后山而去,瞬间没入山林。
吴冕浑身气机一涨再涨,闪身纵掠追去。
后山原本是山上道门人起居生活的地方,吴冕之前追杀着来过一次,不算很陌生,被九条巨蟒碾压过的路非常明显,吴冕顺着方向奋力追赶。
道人与众蟒看完天色后的诡异举动,必然有鬼,不去探个究竟,以后肯定不得安生。
吴冕身法提升到极致,追出山林,在一处悬崖止住身形,远处有一座巨大坟墓,没有封土,八条巨蟒互相咬尾连接,把一副巨大棺材团团围住,道人赤身裸体,被那条身具四爪的第九蟒紧紧缠住。
道人看见追来的吴冕,嘴角邪魅一笑,目视苍天,喃喃自语。
那第九蟒仰天长啸,竟缓缓生出龙角,鳞片一片接一片地如雨洒落。
一人一蟒,缠绕着坠入棺中,棺材与其余八蟒一起坠入墓穴,一块硕大棺板破土而出,缓缓盖上。
此时天象更甚之前,天地变色,紫电大作,像是灾祸降临人间。妖风阵阵呼啸,冥冥中似有哭号,山林被狂风压得弯曲不止。
吴冕双腿生根也几乎站立不稳,鬼使神差之间,拔出苍穹剑,对着棺材出尽全力挥出一剑搬山。
身前土地被剑气层层翻起,如同一线沙石大潮推向墓穴,剑气漫山遍野,割裂蟒身,棺板层层碎裂,化作木屑翻飞而去。
只听见道人发出一声如受惊妇人般凄厉的惨叫,在这狂风呼啸天黑似墨的四周,格外的瘆人可怖。
天上浓厚的黑云如同裂开了数个口子,数道粗壮紫电从九天之上滚滚而下,如同天降神兵,直直劈落墓穴之中。
强光闪过,吴冕抬臂遮挡,不知过了多久,也忘了数这紫电下凡了多少遍,四周渐渐平息,吴冕睁开双眼,之间天地恢复清明,一轮红日正从东方缓缓升起。
吴冕晃了晃头,耳边还有嗡嗡声,望向墓穴那边,一脸的不可思议。
走近了查看,只见巨大的墓穴之中焦黑一片,还有凌乱火星,烟尘未散,坑内满是一堆堆朽炭般的碎肉,恶臭无比,依稀可辨九条巨蟒缠绕着一个清瘦的身影。
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离不得。
清风抚过,吹散这一层黑灰,慢慢消散在空中,属实是身死道消,灰飞烟灭了。
吴冕皱了皱眉,忽然记起师父曾经说过的一件事,厌恶顿生,一刻不愿再留,回头看了眼气象焕然一新的天色,缓缓原路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