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儿,徐庶顿了一下。“可…若是能为这乱世百姓带来希望的不是帝王,而是一个诸侯呢?那我们是该选择忠君?还是该选择忠诚于万千黎庶!”
这…
徐庶的话让荀彧一怔。
他没想到,这位阔别重逢老大个儿,竟然…竟然才刚刚见面,就问出了这么一个犀利的问题,好犀利的问题呀!
可偏偏,这个问题,也是近来荀彧不断再反复推敲、思考的一个问题。
因为陆羽那对《荀子》的全新理解,荀彧对“忠君”这个概念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降,是为天下主!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这些都是荀彧近来有所感悟的。
君权神授!董仲舒?董圣人的观点就是对的么?
陆羽提及的“君权未必神授”,提及的董圣人调教过的儒家未必是孔子心目中的儒家…这些话,究是此时此刻,亦让荀彧内心中无比的触动!
呼…
荀彧长长的呼出口气,当即回道:“元直,你这问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自打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起,咱们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忠君,忠、孝、节、悌、礼、义、廉、耻中‘忠’又是放在第一位的…可…”
讲到这儿,荀彧顿了一下,眼眸微微的凝起。“可偏偏有一个人告诉我一句话,让我沉吟至今,不知所措。”
“什么话?”徐庶急问道。
荀彧脱口而出。
——“莫要让忠诚害了你!”
此言一出…
徐庶感觉浑身颤动了一下,就宛若被电击打了似的,一阵透心的酥麻,侵入骨髓的酥麻。
“莫要让忠诚害了你…莫要让忠诚害了你?”
他开始不住的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一边重复,一边左右踱步,宛若癫狂了一般。
见徐庶这副模样,荀彧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只能轻声的呼喊。“元直,元直…”
终于…
在十息之后,徐庶一把抓住了荀彧的手。
“我懂了,我全懂了…”
“文若,你快带我…带我去见陆司徒,我…我这里有他急需的破局之策!”
破局之策?
这话脱口,荀彧眼眸徒然就睁大了许多,他不可思议的问道:“元直说的破局之策是?”
“文若,你就莫要瞒我了,袁绍、刘表、孙策、刘备,韩遂、马腾…五路大军就要呈合围之势围剿曹操了,如此紧急的军务,你想到破局的办法了么?”
呃…
被徐庶道破心中所想,荀彧感觉今儿个奇怪了呀!
他一本正经的反问徐庶。
“元直?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你又缘何又会破局之策呢?”
“因为…”徐庶不假思索的说道。“因为这‘五路伐曹’战略的设计者便是我徐庶!”
轰…
此言一出,荀彧一双眼睛瞪到极限大,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懵逼的!
……
天色见昏,夜幕降临,漏催清夜,月华如水,许都城内万瓦清霜,荀彧与徐庶却是在暗夜中疾驰而行。
早有人抢先去司空府告诉陆羽这个消息…
而荀彧与徐庶已经来到了司徒府的大门外,他俩互视一眼,在门前站了一会儿,才轻扣府门。
月明星稀…
这一夜注定不眠。
…
…
江东,吴郡。
一家酒肆里,陆逊与陆绩步入其中。
说起来,如今的陆家尽管手握金山、银山,可在江东,他们依旧很低调,不显山,不漏水,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
可以说,整个江东除了那些值得信任的陆氏族人外,鲜有人知道,如今的陆家是名副其实的“家里有矿”!
那一筐筐的金子从神亭岭挖出,就好像不要钱似的!
更可怕的是,不只是神亭岭,还有穹窿山与燕鸥岭,其中也挖掘出了数不尽的镔铁与金矿!
陆逊秘密的用这些金矿购置了大量的粮食,就藏在神亭岭中。
甚至,他们还悄悄的募集了一支千人的部曲队伍,守护一山二岭。
今时今刻…
他们出现在这吴郡的酒肆,是为了要见一些人,一些与孙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他们来的早了两个时辰…
就点上一壶茶水,两人对饮了起来。
“伯言?你觉得这些人能信得过么?”陆绩当先问道…
“当然信不过了。”陆逊抿了口茶,轻声道:“江东的部曲一旦效忠于谁,永世便都效忠于谁!纵然是主公逝去,也会效忠于他的子女,绝不会异主!故而…他们怎么会效忠于咱们呢?”
“那咱们还要资助他们粮食?这不是多此一举嘛?”陆绩不解的问道。
听到这儿,陆逊再度轻抿了一口茶。“我打听过了,严白虎、刘繇、王朗、许贡,他们的这些余部或于山林中立寨,或成为了绿林草莽,看似与孙家相安无事,可实际上,他们都或多或少的被孙家排挤,如今就快要断粮了!而咱们是唯一能给他们提供粮食的人?”
“可…伯言方才还提及,信不过他们呀?”陆绩凝眉再问。
“对小孩子而言,那是有奶就是娘,对一群腹中空空之人而言,有粮食的就是主子,他们或许不听咱们的,可他们得听粮食的,哈哈!”
陆逊摆摆手,因为有那一山二岭,他整个人也有底气了许多,笑吟吟的继续道。“再说了,咱们陆家与他们不是有相同的目标么?”
相同的目标…
自然,便是孙家!
陆家的目标可不仅仅是稳居江东四大家族,陆家是要取代孙家的!
而这些残余力量,他们的目的就一个,为旧主报仇,如此一拍即合…纵是信不过,这残兵倒也凑合能用!
这一席话脱口,陆绩懂了…
这就说所谓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不过…
“伯言,咱们方才可打听到一条不利的情报,孙策点兵就打算北上徐州广陵城了,听闻,刘备逃往下邳城,若然广陵一失,那中原可就打开一条缺口了。”
这话脱口…
“嘘…”陆逊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赶忙比出食指,示意陆绩不要再讲。
敏锐的嗅觉与观察力,让他发现身后桌案上,那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人,似乎在听他们兄弟俩的交谈。
陆绩赶忙闭上嘴巴…
与此同时,陆逊转过头望向这个男人。
很神秘,斗笠将面颊尽数的遮掩,一言不发,也听不出是哪里人?
越是如此,越是让陆逊觉得此人绝不简单!
“哈哈…”
就在这时,一道轻笑声自那神秘男人的口中传出。
紧随而至的是一句句不知所云,却朗朗上口的辞藻!
——“笑叹词穷古痴今狂终成空!”
——“刀钝刃乏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遗叹饱览足迹没人懂!”
——“多年望眼欲穿过,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自嘲墨尽千情万怨英杰愁!”
——“曲终人散发华鬓白红颜殁!”
——“烛残未觉与日争辉徒消瘦!当泪干血盈眶涌,白雪纷飞都成红!”
这话脱口…
酒肆里还有人拍手叫好。
更有人嗤笑道:“这是什么?说是诗不是诗,说是辞赋不是辞赋,不伦不类,可偏偏…听起来朗朗上口,竟莫名的,还有一股情怀在里面!”
倒是唯独陆逊与陆绩…
他俩听到这儿,心头一颤,均是一怔。
两人彼此互视…
眼眸中浮现而起的就五个大字——“竟是自己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