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看来,用粮食抵扣盐款,吃亏的是彰义军。
裴缙迟疑许久,终于咬牙点点头:“好吧!~”
王守恩暗自松口气,起身大笑道:“痛快!事不宜迟,今日就将交易敲定!本帅这里还有些鹿茸、雪参,你一并带回去,送给史节帅调养身体。”
裴缙笑着长揖道谢,双方宾主尽欢,生意谈判出乎意料的顺利。
王守恩叫来几个属官,让他们陪同裴缙下去清点货款粮食,同时将盐点清入库。
裴缙刚走,一名部下急匆匆赶来,低声道:“禀帅爷,长武城一带的盐贩最近又开始活动了,据细作查探,那伙盐贩又新得一大批盐,每斤售价不超过四十文....”
“嗯?”王守恩勃然色变,怒喝:“才刚刚杀了一批,捣毁窝点,收缴私盐五千余斤,他们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盐?”
“还未查清!”
王守恩咬牙道:“加紧查探,派人追踪,尽快掌握这伙盐贩的踪迹!”
“是!”部下应道,见王守恩满面愠怒,硬着头皮道:“还有一事要禀报帅爷。近来长武城附近,发现有乡民结伴逃往泾州,有时一家数口,有时三五户数十人。附近村落有流言说,泾州接纳流民,落户者能分田地房宅....”
王守恩先是一惊,而后嗤笑道:“哪有这样的好事!派人查查,是从哪里传出的谣言。”
部下抱拳应诺,告退离开。
“愚昧。”王守恩轻蔑摇头,在他看来,百姓蒙昧无知,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泾州本就土地狭瘠,如果有多余的田地,史匡威肯定收拢到名下,招收佃户耕种,怎会舍得拿出来分地。
至于流民逃亡,各地都在发生,只要不是大规模出逃,根本无需理会。
去了泾州吃不饱饭,闹腾起来,头疼的可是他彰义军。
王守恩讥笑几声,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所关注的,还是盐价和盐贩。
治下盐贩屡禁不止,这让他非常头疼。
盐贩的存在,对于他利用高价盐敛财有直接影响。
“还是杀的不够多不够狠啊!”王守恩满是横肉的脸上一片凶狞之色,暗暗下定决心,要加大剿灭盐贩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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邠州长武城,位于阳晋川与泾河主河道交汇口下游八十里处。
长武城始建于北魏,隋开皇年间扩城整修,后逐年废弃,一直到唐代宗大历十二年(公元777年),为防备吐蕃人沿泾河南侵,邠宁节度使李怀光在原址上重筑长武城,最终形成一座大型土筑城池。
此后历任邠宁节度使,都会在长武城屯军,扼守泾河河道,乃是一处关乎关中稳定的军事重镇。
自从吐蕃人的势力被赶到秦州(天水)、渭州(陇西)一带后,泾原之地渐渐恢复宁静,除了偶尔遭遇吐蕃人袭扰关隘,倒也没有太大战事发生。
长武城不再驻军,地位大不如前。
王守恩上任后,对长武城同样不加重视,指派一名书吏员前去管辖,大小事务上报给宜禄县处置。
长武城附近有十几个村落,城中百姓多是当年驻军的亲戚、后人,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从别处迁来的,泾原两州的有不少,关中乃至河南等地的也有。
这里口音驳杂,管理混乱,多是穷困乡农,有的靠挖几亩薄田为生,有的靠给附近大户当佃农讨口饭吃,也有的在泾河河道上拉纤,在码头当船工。
长武城附近也是邠州盐贩最猖獗的地方,这里几乎没人买官盐吃,也买不起,家家户户都有亲朋好友当盐贩子。
王守恩下令加大力度清剿盐贩,首当其冲的就是长武城。
近来,不时传出有哪家子弟因为贩盐被抓住,游街示众后当众杀头,长武城四面城门两旁挂着十几颗血淋淋的脑袋,每隔几天还有新鲜的挂上去。
王守恩派遣一名得力镇将,坐镇宜禄县,负责清剿盐贩,发誓不让一两私盐越过宜禄县。
宜禄县位于长武城东南二十里,官兵进驻县城,土城周边百姓愈发惶惶不安。
不知从何时起,长武城附近流传起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叫做文先生,一个叫做严二郎。
长武城附近几个有名的盐贩,对二人毕恭毕敬,据说这二人不光能从泾州弄到大批好盐,还有泾州官府的关系,能帮人到泾州落户、分田地。
近来有几个去到泾州落了户籍,分得田地的乡民回来现身说法,文先生和严二郎带着他们到不同村落走访,每到一处都能引起不小轰动,吸引众多乡农聚拢,听他们讲述泾州的种种好处。
这日,长武城西北边一处小村,类似的宣传会在一片干涸的农田间召开。
小村再往北不远,就是泾河河道,却因为引水不畅,导致岸边出现大量荒地,只有几处破碎田地靠人浇灌。
几个已经在安定县落户的汉子,唾沫飞溅地讲述着在泾州的种种见闻,炫耀他们分得田地,几处屋子土院也马上搭建好,有水田有旱田,享受各种免税减税优惠政策,听得底下十几个乡农羡慕不已,叽叽喳喳地打听各种细节。
陶文举和严平戴着斗笠,装扮和老农一样,卷着裤腿蹲在不远处的土墩上。
“还别说,你想出的这一招挺管用,让他们自己的乡亲回来宣传,比咱们空费口舌有用多了。”
严平嬉笑着夸奖两句。
“全赖少使君平日教导。”陶文举赶忙谦虚地拱手。
“不过照此进度,每日里只有几十户百姓愿意去泾州,还是太慢。”严平叹口气,这份动员工作比他想象的困难多了。
陶文举低笑道:“故土难舍,人之常情。长武城周边五六千户百姓,大多都是外地迁来,扎根在此,长的几十年,短的也有十几年,想让他们拖家带口搬到泾州,还得花费些心思。”
严平笑道:“你好像有主意了?”
陶文举嘿嘿一笑,瞟眼四周,低声道:“这些人对邠州还有所留恋,对静难军及其下属官府还有念想,必须将其斩断,让他们认识到,只有去泾州才能活命!”
严平皱眉道:“说是如此,可该怎么做?”
陶文举闪烁的眼神透露几分奸猾狠辣:“宜禄县新来个镇将,负责清剿盐贩,如果将此人除掉,必定激起王守恩震怒,在长武城掀起腥风血雨!
到时候矛盾激化,长武城百姓与静难军彻底对立,恐慌情绪一旦蔓延,大规模的逃亡顷刻间就能发生!”
严平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由我们出手刺杀此人?”
陶文举点点头,“你可敢动手?”
“有何不敢?!”严平一瞪眼睛,旋即又迟疑道:“事关重大,还是先求得少使君同意再说。”
陶文举眼珠转了转道:“派人联络毕镇海,让他禀报少使君,我们今晚就潜入宜禄县城,摸清楚此人动向,伺机而行!一旦有机会,不妨先下手!”
严平犹豫了会,咬牙道:“好!就照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