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泰叹息一声:“多谢节帅,老夫这就派人回去传话。”
史匡威没有再说什么,又叫来魏虎耳语几句,拽住朱秀和史灵雁赶回节度府。
天明时分,大火终于熄灭。
四处倒塌的夯土墙,烧断后冒黑烟的梁木,谷物焚烧后散落一地的黑灰....
裴缙无精打采地指挥民夫扑灭明火,眼前一片废墟的景象,犹如他往后黯淡无光的仕途,越想,心中越发感到难过....
魏虎站在一处高坡上,扶刀跨立,面无表情地望着下方遍地狼藉。
两名军袍大汉匆匆走来,是他的左右手,也是最亲信的两名指挥使,褚兴和庞广胜。
“将军,火已经灭的差不多了。”褚兴擦擦脑门上的汗水。
庞广胜同样一脸黑灰,忙活大半宿,烟熏火燎的可不好受。
魏虎略一颔首,说话声音略显低沉:“可有追查到,放火的究竟是那一都的人?”
庞广胜苦笑道:“朱副使抽调牙军第五指挥第一都和第二都各一百人混编驻守仓房,昨夜跑掉的人里,两都的人都有不少,一都头隗二娣也在其中。”
魏虎凝眼,看向褚兴:“隗二娣是秦州人,与你是同乡。”
褚兴瞪大眼,屈膝跪地,大声叫屈道:“将军明鉴,我可当真不知道,隗二娣这天杀的竟敢放火烧粮!”
魏虎双目如刀,似乎能剜进褚兴的胸膛,低沉道:“薛家这些年投在牙军身上的钱,你也拿过不少,是也不是?”
褚兴浑身一震,咬牙道:“不敢瞒将军,卑职确实拿过薛家的钱!但这次薛家暗中指使隗二娣放火烧粮,卑职事先当真不知情!”
庞广胜犹豫了下,抱拳低声道:“将军,褚兴说的是实话,卑职可以作证。”
魏虎眼中厉色稍缓:“起来。”
褚兴忙拜谢,站起身,朝庞广胜投去感激眼神。
见魏虎沉着脸默然不语,褚兴小心翼翼地道:“将军,两千多石军粮被烧,军中缺粮,往后可怎么办?卑职可是听说,牙军大营里只剩五百多石粮食....”
褚兴生的尖嘴猴腮,一副奸猾气,听他的语气,似乎话里有话。
“说说你们的意思。”魏虎淡淡道。
褚兴嘿嘿一笑,压低声道:“将军自从陇山关回来,就一直愁眉不展,卑职斗胆,倒是能明白将军心意....”
魏虎眼底划过异芒,似笑非笑:“哦?你倒是说说。”
褚兴来了劲头,说道:“将军所忧,只怕还在朱副使身上....”
褚兴话音一顿,观察魏虎脸色,见其神情淡然不改,咽咽唾沫,继续道:“将军身为彰义军牙帅,史节帅膝下又只有史向文一个儿子,可史向文天生痴傻,将来帅位是万万不能传到他手上的。如此一来,将军身为史节帅的左膀右臂,为彰义镇征战多年,接掌帅位名正言顺~~”
魏虎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波动。
庞广胜张张嘴想提醒褚兴不要多言,免得犯忌讳,可惜褚兴说在兴头上,又见魏虎没有露出不悦之色,不等庞广胜开口,又道:
“可突然冒出个朱副使,偏偏节帅对他,甚至比对将军您还信任!我可是听说,节帅有意将灵雁娘子许给他!如此一来,将来由女婿接掌彰义军帅位,也不是不可能....”
褚兴啧啧称奇,笑容很是玩味。
魏虎淡淡道:“我在朝廷没有任何根基,将来谁接掌彰义军,自然是由帅爷做主。”
褚兴道:“将军是地方军将,一没有家族背景,二没有显贵人物提携,若是得不到史节帅举荐,将来想要接任节帅之位,只怕难比登天。”
魏虎古怪笑道:“你言下之意,是想劝我投靠薛家?”
褚兴干笑两声,忙道:“投靠薛家不失为一条出路!如今史节帅在外得罪定难军李氏,在内缺少粮草,如何维系兵马?等消息传开,牙军人心惶惶,哗变只在瞬息之间!牙兵们总不能饿着肚子追随他,史节帅能安抚一时,又岂能安抚一世?”
庞广胜忍不住道:“投靠薛家也不见得能落个好!”
褚兴笑道:“所以卑职又为将军想到第二条出路。”
“说。”魏虎沉稳得如同一尊黑塔。
褚兴四处瞅瞅,凑近低声道:“找机会除掉朱秀!”
褚兴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满脸狠厉。
魏虎双目暗沉,默然不语。
庞广胜惊骇道:“这如何能行?”
褚兴冷笑道:“为何不行?只要朱秀一死,史节帅会一如既往地倚重将军!到时候助帅爷剿灭薛家,将军在彰义军的地位照样无可动摇!就算最后无力抗衡薛家,只要将军愿意献出安定县,相信薛家也不会为难将军。总之,不管怎么说,除掉朱秀,对于将军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弊!”
庞广胜咽咽唾沫:“你...你疯了!”
褚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大乱四起,也正是谋利之机!不趁现在多番考虑,将来不管是史节帅和朱秀赢了,还是薛家成功篡权,将军都得不到任何好处!”
魏虎笑了笑,眼底却是迸发光亮。
“这件事交给你,能否办妥?”魏虎笑道。
“将军!”庞广胜大惊。
褚兴当即抱拳大喝:“愿为将军分忧!朱秀不过一介书生顽童,不出三日,卑职定取其项上人头!”
魏虎点点头,淡淡道:“谨慎准备,不可走漏消息。”
“将军放心!”
魏虎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庞广胜忧心忡忡地道:“你莫不是失心疯?怎能想到要去杀朱副使?”
褚兴嗤笑,拍拍他的肩:“兄弟,你还真是傻的可以!你以为是我想动手吗?错了,咱们将军心里早有此意,我只不过替他说出来罢了!”
庞广胜吓一跳:“你疯了!越说越没谱!”
褚兴得意道:“信不信由你,将军的心思,从他知道朱秀当上牙内副都指挥使就有了!我能看出,你却看不出!”
褚兴笑着走了,独留下庞广胜站在高坡上。
庞广胜望着他的背影,再看看下方仓房废墟,摇摇头嘀咕:“我倒宁愿做个糊涂人,这种事情,岂是你我能掺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