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越来越沉。眼看就要黑天了。
刘病已一无所获,只能拉着沉重如铅的双腿朝街边的扎堆的灾民挤去。
“呵呵,小伙子,没抢到官府的舍粥吧?”一位白发胡子的老头儿侧身躺在墙角,见刘病已蹲了过来,不无戏谑地问到。
“舍粥?有舍粥的地方?在哪里舍粥?”刘病已一听到这话,嗖地一下子起身,激动地四处张望着。
“早施舍完了!”
这句话简直如针一般,戳破了皮球,让刘病已一下子泄了气,绝望地继续蹲下身子。
“你是新来的吧!”老头儿问到。
刘病已心里好生气恼,哪有空管他。
老头儿见他不言语,却自得其乐:“官府本来一日舍粥一次,刚开始米粥糠草的量还算足,眼看着难民越聚越多,舍粥的量却突然少了下来。今天的舍粥不但迟了许久,还多半是米汤,见不到米粒子。不过,听他们说,有这一锅就不错了,明儿个恐怕不再舍粥了!”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难民便嘤嘤有了附和声:“朝廷不把百姓当人看,还不如他们家的一条狗呢!狗尚且有狗食儿,咱们这些当老百姓的,连喝米汤的资格都没有了!”
“因为舍粥越来越少,东街昨天已经饿死了不少人了!恐怕再过今晚,又要饿死更多的人……”
听着周围人的诉说,刘病已心中对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愈加地抨击起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刘病已由愤恨转为慨叹,不觉间就吟出了这两句诗句。
他这一脱口,周围的人顿时鸦雀无声,仔细品读着这两句刻画逼真的诗句。
“好句子啊!看你细皮嫩肉的是一个读书人吧!”老头儿那双贼亮的眼睛闪出了光芒,上下打量着刘病已。
刘病已懒得跟他搭话。
当人饥寒交迫到极点,话是最多余的,连心里话都懒得去动弹了,浑身上下的力气全都用在了粗粗的喘息上了。
“小伙子,不是我说你,你惹谁不好,刚才竟然调戏了狗三儿的闺女,小心这个女儿奴报复心强,晚上趁你熟睡,给你一个闷砖头!”老头儿的话里满是充满玩味的戏谑。
刘病已还以为他说的是许家,忙睁开眼要质问狗三儿的为人。
老头儿见他的话起了效,嘿嘿一笑,说到:“你小子眼光倒是不错,四五岁的娃娃也不放过!”
啥?
啥!
明白了老头儿所指是刚才他帮捡拾布娃娃的小女孩儿,刘病已顿时在心里一番反感的嘀咕。
老头儿见小伙子用犀利的眼神瞪他,戏谑一声笑:“这个难民大潮有两大帮派,一个是河涧帮,为首的便是虎二。一个是鲁中帮,把头儿的就是狗三儿。为了抢舍粥,两大帮派已经干了不少仗了,刚才的一仗刚刚互相打死了不少人……”
刘病已听着老头儿的叙述,嘴里喃喃道:“在这饥饿的年代,人为了一点点食物会大大出手,甚至不惜打死人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听着聒噪的交谈,刘病已突然心肝发颤:“奉旨乞讨?为何限定在难民比较集中的杜县?”
“陛下的意思,或许是涵盖在深层次的……难道是跟天子三问一样,让我来答题?”
回想起桑弘羊大人所说的,这次若能巧解难民问题,便能在功劳簿上记一笔,有望从乞丐身份恢复到皇室子弟,正式享有皇室宗亲的爵位俸禄。
但是,面对毫无头绪的难民问题,刘病已刚刚诞生的一线希望就被打击地凉透了。
“为天下苍生谋福利?这样穷困的年代,要实现这一目标,任务是多么地艰巨!何况,眼下连自己都养活不了,谈什么大宏伟目标,简直是扯谈!”
饥饿的时候,度日如年。黑夜如同鬼蛆,渐渐爬浓了天空。
刘病已只能跟灾民们一起挤在大街两侧的墙角根旮旯角。
暮春时节,柳树芽儿刚刚吐出来一些。深夜异常清冷。衣服单薄的刘病已经不住这凄寒,使劲将自己蜷缩起来。
灾民们挤在一起,除了长吁短叹,就是一贯的沉默。
一天的疲惫终于霸占了柔弱的身躯,刘病已渐渐昏睡而去。
半夜时分,寒气侵入体内,刘病已只觉得头重脚轻,脑袋一阵眩晕。
“莫非挨了那狗三儿的板砖?倘若是的话,明日一早,我就对你的闺女不客气了!”刘病已迷迷瞪瞪,想努力睁开眼睛,却没有丝毫力气支撑起沉重的眼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