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内郡,北方名副其实的“十字路口”。它的面积本身不大,但所在位置却非常要害。
西汉末年,光武帝刘秀蛰伏河内,养精蓄锐,观摩四方形势。
他麾下大将邓禹认为“河内被山带河,足以为固,其土地富贵,殷之日都,公之有此,犹高祖之有关中也。进兵定冀州,北取幽并,胡马之用;东举青徐,引负海之利。三州既集,南面以号令天下,天下不足定也。”
因为河内牢牢把控着洛阳到河北的一条主干道,堵死了河北世家南下要道,因此刘秀很容易就把河北世家的人给勾搭上了,双方所谓各取所需。
河北世家需要稳定,需要一个冲在前面的,能打的代言人,而河内冲出来的刘秀,有“官方批文”,有能力,也有实力。
可谓是强强联合。
河内堵着晋阳连通洛阳的口子,又扼住了河北到洛阳的主干道,西面走太行山的隘口,可到河东。
除了又小又穷以外,几乎是一块风水宝地。
当然,河内并不是一开始就穷的,事实上,从前的河内不仅富足,而且兵强马壮。乃是河北最富庶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可正因为土地很早就得到开发,甚至是过度开发,所以导致河内能开垦的荒地极为有限,潜力几乎被挖掘干净。
自五胡乱华以后,因为经济受到了极大破坏,河内郡就一直在走下坡路,经济政治地位一直在下降。
如今在洛阳持续性战乱后,这里也几乎十室九空,至今没有恢复元气。北魏实质性灭亡后,河内就变成了小透明,远不如临近的邺城光彩夺目。
而高欢其实也没怎么看重河内,要不然,今日他会从容许多。
封隆之是第一任河内郡太守,他离任后换成了李元忠,如今又换成了李希宗,也是赵郡李氏的人。如果高欢真的看重这里,不可能不派亲信来看守。
“段将军回来了!”
野王城的城头,一个传令兵扯着嗓子喊道,高欢连忙到城下去迎接。
倒不是说他十分担心段韶的安危,而是担心这最后一支尚未大败,又成建制的精兵,也是最后的底牌,折在段韶手里了。
“孝先,此战如何?”
看到段韶翻身下马,高欢热络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道。
“回高王,截杀了贺拔岳大军运粮的车队,把粮草都烧了。可惜粮仓在洛阳,要不一把火烧掉,就能让贺拔岳退回关中了。”
段韶稍嫌可惜的说道。
如今谁都知道贺拔岳的弱点是粮食,但看到是一回事,你要有手段打掉才行!要不然只能捶足顿胸看着对方耀武扬威。
狗X的贺拔岳居然把粮仓设在洛阳宫里,这个地方,实在是不方便动手。要是能动手,段韶早就自己亲自操刀了。
“好!好!快随我一起入府衙吧。”高欢很是高兴的说道。
之前在河阳关一代,管你什么轻骑重骑,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双方打起仗来密密麻麻陈兵数万,跟割麦子一样。
高欢与贺拔岳都吃了这样的亏!
如今拉到外线,段韶麾下兵马全部是轻骑,来去如风。还有山林可以藏兵,可以发挥全部实力。
而贺拔岳的人马要守北中城,要守河阳关,还有守洛阳的金墉城,还要在前线扎营对抗野王城的高欢,最后还要留部分人马押运粮草。
哪怕有好几万人,摊薄下来,也不会有多少人来押运粮草。
近期段韶带着两千骑兵十分活跃,专打贺拔岳大军粮草。而在河北,贺拔岳的群众基础太差,河北世家耳目众多,只要贺拔岳大军有一点点风吹草动,近在迟尺的野王城都能收到消息。
“孝先,溃兵也被重新整编起来了。我看现在是不是可以拉出去打一战,提高一下士气?你说决战的时刻什么时候到?”
高欢凑过来小声问道。
贺拔岳想干掉高欢,其实高欢也觉得优势在我,之前那一局只是大意闪了腰,现在局面可以扳回来了。
“高王,万万不可啊,现在贺拔岳还远没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至少也要等到秋收才行啊。”
段韶被高欢的乐观吓了一大跳,这一位真是有些太看得起手下那些人了。
在洛阳吃败仗,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的。
包括高欢在内的许多人,都认为洛阳是自己的基本盘。在自家地盘打仗,怎么会失败呢?
然而洛阳这个地方地域狭小,有时候军队的实力没法发挥出来。不说是高欢,就是刘益守前世史书上的宇文泰等人,在洛阳也是摔过跟头。
差点被摔死的那种。
这并不是说宇文泰不会打仗,而是洛阳这地方就像是格调最高的老虎机,多少人命投进去也就一转眼功夫出结果。
别看段韶两千精骑在河内打得风生水起,这点人丢洛阳去玩,水花都溅不起一朵。
“再拖下去,很不利啊。”
高欢喃喃自语的说道。
段韶感觉他现在的样子都苍老了几分。这次洛阳之败,对高欢的打击非常大。
“高王,拖下去对我们非常有利。反倒是贺拔岳,在洛阳每拖一天都是煎熬。等到秋收,便是高王破敌之时。”
段韶不动声色的鼓励高欢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担心的跟你担心并不是一回事。”
高欢疲惫的摆了摆手说道。
军事上拖下去对自己当然是极为有利,可在人心上,拖下去也是同样的道理么?
高欢不这么认为。
河北世家,这次先是见识到了刘益守陈兵邺城,又是见识到了贺拔岳饮马洛水。他们的心思,真的还在他高某人的身上么?
其实只要看看一直在喊兵力不济,不肯出兵的高敖曹,再看看部曲永远在养伤的斛律金就明白了。高欢非常确定,如果自己陷入极端不利,他们是一定不会来增援的。
但若是自己打退了贺拔岳,这两人则是会“姗姗来迟”。
都只是些人之常情罢了。
“高王,真的不能再败了。如今刚刚好转,犹如重病之人脱离必死之疾,不可浪战啊。”
段韶苦劝道,这句话高欢听进去了。
“嗯,你说得对。”
高欢微微点了点头,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担忧过未来。如果是从前,段韶说的这些话他都会一笑而过。但现在不会了。
“要是谁去把贺拔岳在洛阳的粮仓给烧了就好了。”
高欢喃喃自语的说道。
“高王,天助自助者。说不定哪天洛阳走水了呢?”
段韶继续安慰高欢说道:“到时候派人把河阳关的浮桥给烧了,然后大肆宣扬洛阳粮仓被付之一炬。
末将领步骑五千,便可破敌。另在西逃必经之路的轵关隘口埋伏一千人,则贺拔岳以下诸将皆为我所擒也!”
他说得煞有介事,像是此事已经铁板钉钉一样。
听到段韶在那无底线的吹水,高欢何尝不知道他是在白天做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