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守微微点头。
按他的脾气,直接把萧衍的遗诏爆出来,然后纠集两淮的兵马一路杀奔建康,多么快意恩仇!
然而,小不忍则乱大谋。接回萧詧和萧欢,是利用他们的名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既然喊着“尊王讨奸”“拨乱反正”,那可别自己先乱了。
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怎么了,还有事?”
刘益守好奇问道。他发现王伟还没走。
“主公,我们这波人是什么心思,大家都知道。如今我们反而成了完成萧衍遗愿的人,给他当忠臣孝子,这不是……”
王伟想了半天,不知道要用什么样一个词去概括为好。
“大概就是做贼的,帮苦主家去追赃吧。”
刘益守无奈笑道。
王伟抚掌大笑道:“属下就是这个意思。为萧衍出头,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这帮从北面来的啊,这事也太可笑了。”
“萧氏多孝子,江南多好臣。咱们这帮外面来的贼,终究还是比不上建康的家贼。”
刘益守微微一笑,他也是没想到萧衍说死就死了,什么后续的安排都没搞定,丢下一堆烂摊子。
这次带着数百白袍旧部出兵,刘益守命于谨守寿阳,统一调配兵力。其他各将依旧是戍守各郡大城,并不出兵建康,亦是不会去支援萧范。
寿阳南面的合肥重镇,韦氏在此有重兵把守。一旦出击,那么极有可能被韦氏在合肥的兵马与建康的兵马前后夹击。
在战略上会陷入极大被动。
这一轮萧范就是个负责出头的“引线”,若是有心,萧纶和萧续都有机会救援萧范。毕竟,萧范现在可以算是朝廷与藩王争斗的一个“风向标”。
如果萧范还活着,那么打算接受新朝廷政令的方镇或宗室,心里向着萧纲的那些人也会有所顾忌。而萧范一死,无数墙头草只怕很快都会倒向萧纲一边。
手握重兵,坐镇两淮的刘益守,只需要看着他们打得热火朝天就够了。出发前,刘益守就是这么跟于谨交待的,厉兵秣马,静待时机,不要急吼吼的冲上去。
而在东面的盱眙,刘益守已经给宇文泰下令,让他“说服”盱眙太守华皎,在盱眙招兵买马准备战斗。萧纶若是战败,萧纲必然派兵马追击,到时候盱眙只怕有一番恶战。
刘益守此刻满脑子的都是这些算计,只感觉太阳穴上旁的青筋一阵阵的暴起。
“我们在寿阳还没完全发展起来。按我的想法,起码再蛰伏两年,兵精粮足之后再来谈这样那样的金戈铁马。
然而时间不等人,萧衍突然离世,南方的乱局已经打开,无论我们愿不愿意,都会参与其中,不死不休。
肯定会遭遇相当多的困难,但是,危险中未尝没有机会,就看是能不能把握住了。”
刘益守看着缓缓流淌的淮河水,无奈摇头叹息。
“主公,莫要忘记了高欢。”
王伟不动声色的提醒道。
“这我如何不知啊。高欢带兵从青徐而来,萧纲命人从南往北攻寿阳一线,我们腹背受敌,必败无疑。
所以趁着高欢还没把视线投向南面,一定要占据建康。然后把建康留给萧詧他们,让他们招兵买马,自己负责自己的安全。
我们依旧是占据两淮,往河南,荆襄那边发展。一边歼灭江州、荆襄的反抗势力,一边将新占领地纳入统治,拒绝萧詧他们的指派。
如此一来,便可以扩大地盘,实质性的发展自己。我们不主动去招惹萧纶、萧续、萧绎他们,但是谁冒头我们就打谁,把他们脊梁骨都给打断!”
刘益守这番话,让王伟茅塞顿开。他原以为自家主公得了萧衍的所谓“遗诏”,会不可一世的要如何如何,没想到对方如此谨慎,甚至都有些小心得过分了!
“主公既然都想明白了,那确实是在下多虑了。”
王伟对刘益守拱手行了一礼。
不久后,船队在北义阳郡的慕化城(今信阳西北不远)停靠,曹皎带着亲兵前来迎接刘益守,一行人进入慕化城,准备补给一番后继续西进到襄阳。
此地离襄阳已经不远。
……
广陵城(扬州)的府衙大堂内,一身戎装的萧纶,来回走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他身边还有一个同样的是全副武装的年轻武将,眼观鼻,鼻观心的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此人名叫韦载,跟韦粲一样,也是南梁名将,绰号“韦老虎”韦睿的孙子。然而他的父亲是二房的韦正。
俗话说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韦氏同样也是多面下注,没想到还真让他们遇到了自家人对付自家人的情况。
萧纲命韦粲屯兵京口,江对岸就是广陵地界。而韦载乃是萧纶府上的“阁帅”,本没有什么事情做。然而现在萧纶不服萧纲登基,这个阁帅一下子升级为“大都督”,果不其然就跟堂兄韦粲的兵马对上,要同室操戈了。
“殿下,广陵城太靠近建康,一旦萧纲出兵,很快就能抵达。若是能胜还好,若是不能胜,大军都无法腾挪地方,战略上非常不利。
不如在下守广陵,殿下带着部分兵马撤往海陵郡(今泰州、海安、如皋、泰兴、姜堰等地),在海陵厉兵秣马以为后援,如何?”
韦载提出来一个很有可行性的建议。
在一旁不说话的傅岐很赞同,附和道:“天子遇刺之事如此诡异,萧纲还推脱是那刘益守刺杀的。在下可以打包票,刘益守虽然狂妄自大,造反的心确实是有的。可是他一定不会用这么愚蠢的办法去行刺天子。
萧纲枉顾人伦,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败亡只是迟早。可是哪怕他最后会失败,也并非这一天两天的事情。殿下何不去海陵郡积蓄力量,等各路兵马到达之后,才出兵亦是不迟啊。”
两位手下的话,让病急乱投医,打算豁出去拼一把的萧纶暂时冷静了下来。
最后,他无奈叹息了一声,不得不承认,暂避锋芒是对的。如今各路反对萧纲的人马,就自己是离得最近的,几乎是跟京口脸贴脸。一旦打起来,谁会最倒霉不问可知。
“只好如此了。”萧纶叹了口气,心中极为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