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主公说过,做臣子的,虽然有出卖文武艺选择为谁做事的权力,却也最终都要选择一人,无法逃避。
胡将军几番坎坷,莫非不明白这个道理么?”
阳休之此行非常强势,根本不给胡僧祐反驳的机会。他说的是实话,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已经是烂大街的道理,本质上与那些卖笑的女子并无二致,出卖的东西不一样罢了。
这话有点戳肺管,却又无比真实。胡僧祐叹了口气,忽然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自顾自的拿出文房四宝,把在场三人当做空气一般,挥毫写下一首诗,这才回过神来,发现面前还有三个前来游说的人。
他不好意思摸摸头道:“诸位前来,在下有所感悟,诗兴大发,故而刚才失态了,见谅见谅。”
别人来游说你的时候,自顾自的写诗?你这是玩的哪门子的“艺术”啊!
杨忠和阳休之还好,斛律羡脸上已经写了个大写囧字,他从来没见过像胡僧祐这种神经病。
“胡将军写下诗句,可否让在下一观呢?灵感这种东西好似火光乍现难以复制,何不让在下也学习观摩一下。”
阳休之不动声色的说道。游说就是要投其所好,胡僧祐这厮明摆着就好诗文这一口,没道理现在不打蛇随棍上吧?
阳氏家学渊源可是出过大儒的,行军打仗不行,当文化人装个B还是问题不大。果然,听到阳休之表现出极大兴趣,胡僧祐表情都不一样了,瞬间就热络起来。
他兴冲冲的走过来将写了四句诗的纸张放在阳休之面前,然后得意洋洋的等待着对方的品鉴。杨忠和斛律羡二人也很好奇,凑过来一看。
只见纸上写着四句诗:
“汝家小娘我家郎,
锣鼓声中进洞房。
夜里闹腾声声响,
十月孩儿坠地堂。”
阳休之傻眼了,杨忠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倒是忍耐了许久的斛律羡终于忍不下去了,开口讥讽道:“胡将军这诗也就孩童水平吧?”
没错,他在这方面是有点蠢,但你不该说出来啊!
阳休之和杨忠二人想阻止已经晚了,胡僧祐像是被人踩着尾巴的猫,气急败坏道:“你个不学无术的胡人小儿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懂个屁!”
“我怎么就不懂了!我随便写一个都比你强!”
斛律羡也忍不住叫嚣道,既然撕破脸了,那就直接莽吧!他也有点后悔自己没忍住,可话都已经说出来了,断然没有圆回去的道理。
“来来来,笔给你,你来写!你这个满口妄言的小子!”
胡僧祐动了真怒,要是杨忠说自己一句,嗯,杨忠的性格是不会这么做的。如果阳休之嘲讽自己一句,胡僧祐也忍了,毕竟对方的风度谈吐在那里摆着。
可旁边那个明显就是护卫的胡人小孩在自己面前口吐芬芳,那还能忍?
阳休之和杨忠也是有些愕然的看着斛律羡,这家伙弯弓射雕或许还行,要真跟胡僧祐比写诗……小孩,你是不是太托大了点?
斛律羡一把接过毛笔,在纸上空白的地方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了半阙诗。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写完后,他完全不敢看杨忠和阳休之,只能逞强着瞪眼看向胡僧祐问道:“如何?”
胡僧祐一屁股跌坐到地上,整个人都像是魂魄被抽掉了一样。
“不可能,一个胡人小子比我写得好,不可能……”
“斛律羡啊,你这个题材不对,题材不对。不同的题材,不能反映水平如何,你这是使诈了。”
阳休之拼命的打圆场,示意斛律羡赶紧的退到一旁。胡僧祐有些难堪的站起身,坐到他们三人对面,唉声叹息问道:“阳先生是不是也有佳作,可否让在下开开眼?”
输了就是输了,这胡人小儿弯弓射雕,有此感慨倒也不足为奇。
胡僧祐生平最大的兴趣就是写诗,当然,他一直都没有天赋,写不出一首传世之作,但是依然人菜瘾大!
只要想到什么就会写!不管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想到了就会停下来写。
阳休之叹了口气,这波算是碰到胡僧祐的痛点了,要是能在这里增进感情,想必此番可以凯旋而归,若是无法拿下,那后面就麻烦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接过笔,在纸上也写了四句。
“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斛律羡可以做初一,他就能做十五。
以前阳休之也很感慨为什么美女都是围着刘益守转,哪怕这一位那时候还不是权势惊人。直到他某日看到对方书房里有这么四句诗,就瞬间明白了一切。
精于狩猎的猎手,却未必整天把狩猎当做生活的唯一目的,刘益守就是这样的人,善于对付女人,却不会整天把对付女人当做生活的目的。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是在下输了,输了。”
胡僧祐固然不会写诗,但品鉴的本事还是有的。这两句足以将他那四句碾压,毫无悬念。四句诗就将老牛吃嫩草无耻下贱表现得淋漓尽致。
阳休之看到胡僧祐失落表情,他记得刘益守当时那四句诗下面还有一句点评,好像是:你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不过好像在这里说不太合适。
“我家主公文采斐然,有不少诗句,流传甚广,胡将军以后有很多机会可以跟我家主公切磋。”
阳休之不动声色说道。
胡僧祐微微点头,似有意动,不过并未开口表示什么。
“胡将军,三日后,你带兵往东巡视,让出竹邑城。事后我家主公会以朝廷名义,节制南济阴郡兵权,那时候你再得令后返回驻地即可。”
来之前,陈元康就已经帮杨忠想好了办法。
私底下的事情,背叛就是背叛,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明面上的事情,刘益守麾下大军算是梁国私军,类比于藩王私军。得到朝廷的命令(或者给朝廷喂翔逼迫其承认),节制某地兵权,也是异常普通的兵力调动。
这样的事情,在梁国几乎每年都在发生。
朝廷的一个藩王,占据某个不太重要的边镇,前出攻打敌国。这种事情,并不算是很严重的政治事件。事实上,梁国两淮经常发生边镇将领私自出兵,朝廷事后补发“许可”的事情。夏侯夔就干过很多次类似的。
换成这个角度看,刘益守要做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情况,私下里,萧衍就会知道胡僧祐不可靠,不可重用,他在梁国的仕途也完蛋了。
不至于说到生死抉择那一步,但也不轻松。看起来就是这么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