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我所愿者(5000)(2 / 2)

而且那时,他其实是抱着一种警惕、排斥的心态去看这门入魔之刀的,自然没有现在这般从容细致。

方云汉没有打扰他,转而看向上官海棠那边。

凌霜心剑和那块石碑,被带回来之后都是直接放在马车旁边。

那把剑就算是无人触碰的时候,直接插在地上,也一直散发出淡蓝色的荧光,剑身的材质在这种光芒的映照下,越来越像是白玉打磨而成。

“那就是凌霜剑吗?”

上官海棠并非剑客,也没有什么称霸天下的雄心,即使是三大神兵之一放在面前,也就是好奇了一会儿,倒是旁边那块石碑上,隐约间有许多细小的字迹,她就靠近了几步去看。

那石碑上字迹微小,石碑的一面就刻下了数千字,其中还夹杂着许多人形图案,那些图案,有的看起来是指法,有的又是掌法,还有的则是剑法。

见识广博的上官海棠只看了其中几个图形,就已经察觉这些招式的外形,风格迥异,有时候上下图形之间,甚至南辕北辙,看不出有任何联系。

使人疑心这是不是留下石碑的人,胡乱弄了一些零散招式,故意误导后来者。

她皱了皱眉就将注意力放在那些文字上,碑上右起第一列,仅有五个字,也正是这套武功的名字。

“天意四象诀?是百年前那位凌霜剑主的成名绝学?”

回忆起这一点,上官海棠连忙退后两步。

天意四象诀,虽然最近一次是在凌霜剑主手上显露神威,但其实,按照护龙山庄所搜集到的记载,这门武功,最早在六百年前已有显迹,来历莫名,甚至有传言,是一代奇人得天所授。

而是寻常武学也就罢了,如这等心法招法样样俱全的绝世神功,岂容旁人多加窥伺?

然而,她才一退开就察觉方云汉已经站在她身侧,且开口道:“退后做什么?想看就看看清楚啊。”

上官海棠偏过头来,提醒道:“这是天意四象诀。”

方云汉满不在乎的说道:“左右不过是埋在地底下上百年的几行字罢了,不必如此拘束,你如果能看出什么来,大可以跟着练一练。”

上官海棠听罢这话,忽然发觉自己心中竟然没有太多惊讶的情绪。

毕竟与方云汉之前干过的那些事情比起来,与旁人分享一门神功,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倒不如说,在她内心深处,方云汉会说出这番话来,才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上官海棠思考了片刻,仍旧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别看了。”

方云汉:“嗯?”

上官海棠解释道:“你身上功力气机圆融,不动手的时候,神韵分毫不漏,想必是练过的武功,都已经达到出神入化,进无可进的层次,自然心有余裕,可以涉猎更多。而我师门心法远未大成,若是贪多,只怕反而分薄了心力。”

方云汉大摇其头,道:“世上有博而不精者,未闻有不博而精者。天下武学本来都是一家,只要不是明显相克的,都可以互为参照,共谋进展。真正分薄了你心力的,不是不同的武功,而是武功之外的事物。”

“说的好!”

萧王孙卷起了刀谱,闻言赞了一声,也向上官海棠说道,“其实,在武学,或者在武学以外的其他学问里面,有一个道理是通行不悖的,在前进的过程中见到了一样新的事物,未必就要全盘接受,且否定自我原来的根基。”

“只要善于见其长处,哪怕是一万字的神功图谱之中,你只觉得有十个字与你所想,不谋而合,或能发你深省,那你只学这十个字,也不枉了。”

说着说着,萧王孙叹息道,“江湖中懂这个道理的人,实则不少,却苦于找不到真正可借鉴的东西,各门各派对自家秘籍严防死守,有时候哪怕是一页残谱,无意间流泄出去,也要大肆追索。”

上官海棠说道:“各家武功,大多都是历代先辈心血凝结,看到宝贵,亦是人之常情。”

“正是人之常情,所以我也从未苛求。”萧王孙萧索道,“只是,一个个都固步自封,又怎么才能有进步?”

帝王谷虽然神秘,但历代帝王谷传人年轻的时候,也会在江湖中走动,只不过多以化名、易容。

很多人觉得帝王谷主闭门造车就有神功成就,是家族天赋,可又有谁知道,神功固然是有,但是这些神功能够练成,有时还是要依托于人生的磨炼。

萧王孙对于武功的态度,其实要比绝大多数江湖中人开明的多。

这些年,铁胆神侯七闯帝王谷,明知彼此为敌,萧王孙有时候还是会与他共同探讨,他的性格,从中已可见一斑。

他道:“你看百年前,是何等武学盛世,其后数十年,江湖时局渐稳,各大门派又有了足够的底气来死守自家秘传,武学繁荣的程度不进反退。正是不懂交流,不愿分享的原因。”

“终究是人与人之间无法相互信任。”上官海棠心中也有所感触,道,“若真是武学交流,谁能保证各家给出的秘籍价值一致,谁又能说清自家获得的进步会比对方更多,人总是不肯吃亏的。”

这年纪轻轻的女子,在护龙山庄的培养下长大,却从来是满腹忧思,少见吐露,“不止江湖,朝堂之中也是一样。东厂当道,蒙蔽皇上,忠良之士往往都成了吃亏的一方,时间长了,又哪里还有忠良。”

“想不到你们两个年纪差这么多,倒还挺聊得来的。”

方云汉笑了一声,“但是你们两个也都有一样的缺点,既然心里想要改变,又何必优柔容情,顾虑太多。”

萧王孙并不赞同:“如果做事全无顾虑,肆意妄为,那稍有不慎,就会沦为魔头狂枭。”

上官海棠初时只是不语,却忽然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道:“一个月后的京城之会……”

她紧盯着方云汉,像是要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一个答案。

方云汉微笑道:“你想问什么?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呢?”

上官海棠怔了怔,视线低落下来。

“任何人想要做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去做,我早就说过,你该以自我为主,不要总是把自己的追求寄托在别人身上。”

方云汉的话语中并无斥责之意,反而显得很是柔和清澈,轻笑道,“我到这里来,也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萧王孙若有所思:“那你想做什么?”

“我?”方云汉低下头,摸了摸身边黄雪梅柔软温暖的发丝,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只是想让大家都活的……热烈一些。”

“就先从这江湖开始。”

天上日光正媚,上官海棠垂手沉思。

成是非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堆纸笔,本来坐在桌前,此时听到了外面的话,莫名的抬头发起呆来。

归海一刀已经看完了那道刀痕,转头看去。

黄雪梅觉得今天本来就有些热,师父的手掌更暖,就借着仰头乖巧看过去的动作,悄悄避开了方云汉的摸头。

萧王孙抬头看天,无声轻笑,笑得很浅,很不易察觉。

他在日光竹风下想:老夫已老,但是这些孩子,会把这段话记很久吧。

………………

今昼已然过半,距离京城那场约定,还有月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