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顶燃烧的帐篷从眼前晃过,火焰噼里啪啦,终于,他远远望到李瑕与王綧。远处有元军还在过来,但同时也有唐军在赶来。
史杠忽然发现自己算错了一件事。
他本以为唐军只有五百战力,但其实漏算了这个营地里的伤兵。那些伤兵其实也是能上战场的。
李瑕就是一个上战场的伤兵,皇帝尚且如此,其他伤兵怎么可能不卖命?这构成了这个营地里最后一道防线。
现在,需要他史家三郎带着他健全的兵马,去冲破这道防线。~~
「嘭。」
王綧目光落处,李瑕正用长槊将他的一名怯薛士卒砸死。
那长槊绝对很重,因为被砸死的士卒脖子完全断掉了,与他儿子的死法一样。「杀了他啊!」
王綧愤怒地大喊。「放箭啊!」
没有箭了,在冰雪天气中杀到这里,双方的弩箭早已断了弦。且都是披着最好的盔甲,箭矢伤害有限。
此时刀刀到肉的近战才决定生死。
王綧转头四看,发现周围那些元军士卒也开始惜命,一个个持着刀、屈着腿,身子一颠一颠的,上前一步能退后两步。
「该死的混蛋!来杀了他啊!阿西八!」
没有用,这些士卒大部分是从高丽逃过来的,要么是罪犯,要么是想过些好日子。都是些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要了的人,还能指望他们为了王綧奋不顾身。
「阿西八,你们上啊!杀了他,有你们一辈子享不完的赏赐!」「来啊!」
「嘭!」
又有人被砸倒在地,追随着李瑕杀到红了眼的唐军将领大吼道:「来啊!」
王綧再转回头来,忽然惊了一下,因为他已正对上了李瑕那坚定
、凶狠的眼神。这一对眼之间,双方确实离得很近了。
「啊!」
他终于向李瑕冲了过去。「你们抱住他的槊!」「叮。」
李瑕挥槊扫倒两名元军的同时,终于有不畏死的元军拼命抱住了他的长槊,整个人都被扫得在地上拖。
王綧便是趁此机会抢上,慌乱之中一刀劈在李瑕肩上,刀嵌在了盔甲的缝隙之中。下一刻,李瑕弃掉长槊,伸手握住王綧的手腕,用力一拧。
「嘎达。」
惨叫声中,李瑕推着王綧向前一步,避过了劈来的刀。
没能来得及抢刀,嵌在他肩甲上的刀已经掉落在地上。他遂干脆借助身高的优势,猛提起王綧的头盔重重砸了下去。
「嘭!」
铁盔砸在头骨上,声音极响。「嘭!」
血肉飞溅。
李瑕已累到恍惚,汗水顺着他的眉毛流下,与血一起糊到眼睛里,旁的什么都看不到,只顾着砸对方这个主将。新笔趣阁
他有力的臂膀还在挥动。
强壮的肌肉是他最后可以信任的东西。
两世为人,加起来三十多年,他从未有一天松懈过对自己的训练。
常有人不信他能这般坚持,对他而言只是习惯了而已。当然也无所谓旁人信不信,于他们只是听说一件事了而已。其中的艰苦与收获,只属于他自己。
所以强壮、坚定。「嘭!」
眼前的王綧已经无力到要倒下,李瑕又重重一砸。
总会有人这样杀过来,轻视他、攻击他、伤害他,他之所以不怕,因为他可以用他习惯了的坚定与强大反击过去。
「嘭!」
王綧的半个脑袋已经被砸烂了。
只有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还在无神地看着李瑕。李瑕松开手,任其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他没想到这个敢于冲到他面前的元军将领并不勇猛,摇了摇头。他这一生,凭恃的是自己的坚强勤奋,于是想问问眼前的敌人,到底有何凭恃?
「朕从血与火中杀出来....」」
~~
一杆旗帜倒了下去,被燃烧的帐篷一点点吞噬。火还在噼里啪啦地响。
血人一般的李瑕转过头,看到了史杠。而史杠也在呆愣愣地看着李瑕。
许久,等错失了战机、错失了逃跑的时机了,史杠才想起来移开目光。于是他看到了对面有人也在愣愣看着李瑕。
那是术真伯。
隔着那个战场,术真伯与史杠一样看着李瑕砸死王綧的发疯行为。史杠遂意识到自己策反不了这位黄金家族的姻亲贵族了。
风雪灌过来,他再次想到了临行前史天泽的叮嘱。「你给我记住,莫死在战场上。」
脑子里「啪」的一声,那一记时隔月余的耳光忽然让史杠觉得脸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