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金国人,心底里当然认为金国是正统,但真的话到嘴边了却又说不出来。
毕竟读书知史,了解女真开国之事脱不开“野蛮”二字。
金立国之初,女真人自认为统治不了中原,先后扶持了伪楚、伪齐,直到完颜亮篡位后才开始汉化。
要争正统有两种办法,一是继承辽,二是承认赵宋的正统,再由赵宋纳表称臣,将正统交给了金国。
绍兴议和之后,第二种说法成为主流,这便是金国的正统名义来源。
郝经为忽必烈提出的“四海一家、天下一统,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主”的观念,则是比辽、金、宋更合法理。
不必像那三个割据的小国一样争来争去,大元势不可挡横扫天下,再以汉化治天下,这就是正统。
大一统的汉制王朝才是煌煌伟业,相比起来皇帝个人的血缘根本不足以影响它的正统。
现在的问题在于……李瑕。
李瑕与那偏安一隅的宋国不同,李瑕也有统一天下的抱负,成了大元的绊脚石。
所以,让宋国把正统交给大元,是对郝经的观念的补充,是在统一天下之前争夺人心的办法。
郝庸这次来,不是因为兄长被囚禁了几年来找贾似道麻烦,而是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建立不世功业。
唐亡以来,天下分崩离析三百五十余年,再造一统王朝,当然是不世功业。
一点个人小恩小怨相比起来,不值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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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德殿。
赵禥没有亲眼见到大元使节发火,只听臣子转述,就已经吓得不轻了。
“官家,依臣之见,不如就答应了大元使节……”
文及翁话音才落,殿下马上有臣子出列,喝道:“不可!”
“臣,右言正曾渊子启奏,事关大宋颜面,官家万不可轻易退步。宋、元今岁并无战事,既非大败,岂可低声下气?”
礼部尚书吴坚遂大喝道:“曾渊子,你想阻挠议和不成?!”
“只想问问吴相公,为何元人使节提出这等荒诞要求之时,未曾据理力争?”
吴坚不好说自己不敢去与中都海牙谈,避过了曾渊子的问题,向赵禥道:“是否答应元使的要求,还须请官家定夺。”
即使殿上已全是主和派,依旧有曾渊子这样还保持着理智的臣子。
眼看臣子间有了争执,赵禥根本不知如何定夺,多年来作为贾似道的傀儡,他习惯性地就道:“那……问问师相吧?”
殿上诸臣面面相觑,心想吕文德既然急于议和,贾似道岂还愿意掺和到这样的事情里来。
末了,文及斋再次上前,道:“官家。是平章公把大元使节得罪了,臣以为,不如请平章公亲往国宾馆赔个不是?”
“啊,这……”
赵禥惊呼一声,又被吓到了。
一边是得罪大元使节,一边是得罪他的师相贾似道,却只是为了国书上的几个字?
“那那那……就把国书改了。”赵禥马上就下定了决定,末了却又补了一句,“朕……朕作得了主吗?”
“请官家圣心独断。”
“请官家圣心独断……”
听着异口同声的附和,赵禥呆愣住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一言九鼎的感觉。
一言九鼎地把国书上的自称“大宋皇帝”改为“侄宋皇帝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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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这一日,贾似道以生母病重之名归乡探病。
他已顾不得国书如何,国家之大利如何,太远了。
甚至连李瑕的威胁于他而言都不够迫切。
因为像匕首一样抵在他喉咙上把他退吓的,是他感觉自己控制不住吕文德了。
机敏如他,也只能选择暂避锋芒。
偌大一个朝廷,似乎找不到一个敢仗义执言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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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因商州一战之功而擢升为尚书左司郎官的闻云孙才刚刚抵达临安。
才中进士不久就被罢免的邓剡在码头接了他,才回到住处便叹了一口气。
“唉,宋瑞可听说过朝廷与蒙元议和之事?”
“只听说了一些,却不知具体情由,打听亦未打听到,似乎是朝廷在压着消息?”
“是在压着消息。”邓剡道,“朝堂上本是贾似道一手遮天,此事他全然放任不管,由一帮和主派在办,只怕是想偷偷签订丧权辱国的和约。”
才议论到这里,有随从赶到堂上,两人遂止了话题。
“阿郎,门外有人求见,称是为阿郎带了故交的来信。”
“故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