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都是饱之人,当然都知道。
那还是建炎四年,宋高宗皇帝才逃到南面,在海上漂着。张浚赶赴汉中,率十八万大军主动出击,意图收复全陕,大败。
这种傻问题,没人回答。
昝万寿只好自顾自道:“欲以步战骑、进关中,当按兵据险、先行防御、恃机袭扰,待时机成熟再行反攻。富平之败前车之鉴……”
“李节帅便李节帅,休要一直引用富平之战!”
胡三省忽然打断了昝万寿。
他摇了摇头,叹道:“富平之战……有必战的原由。”
昝万寿不解,追问道:“可我怎么看都不该打?”
胡三省不答。
他熟读史书,最是清楚不过,张浚当时若不主动出击、牵制金军兵力、迫使金军不能集兵南下,难道让高宗皇帝一直在海上漂着不成?
这也是胡三省不爱搭理昝万寿的原因,昝万寿眼界太窄。
换句话,如今李瑕坐镇汉中,自是不敢到关中与骑兵决战。
可若哪天蒙军攻破两淮、直趋临安,李瑕便是带着汉中兵马到关中死绝了,也得出战。
还管时机、战术?
故而,蜀帅人选这两年看的是能否稳住汉中局势,到了往后,必然还得看是否有足够的忠心,是否将君王社稷摆在第一位。
胡三省想得通透,于是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会对李瑕本能的不信服……
因为一个十九岁的蜀帅,官家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其人忠心。
李瑕确实能战、有胆魄,但官途不稳,凭什么要信服他?
但汉中这官,胡三省还是要当的,因他答应过家中母亲,须为国尽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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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秀夫却已出了兵房。
士卒们并不让他靠近北面城墙,于是他只在大散关内四处走动,观察着,询问着。
走到粮仓时,他遇到了董楷。
“君实也来了。”
“正叔兄。”
“可找到耕地?”
“只知祁山道可就地屯田,陈仓道地形还是太险了。”
“只能从汉中运粮?”
“最好还有别的办法……”
两人谈了几句,各自眼神中透出些激赏,又别过,各自继续逛大散关。
一直到这日的攻事结束,陆秀夫估摸着李瑕已从城头下来,过去求见。
“知南郑县事陆秀夫,求见李节帅。”
“进来。”
“见过李节帅。”
屋中摆着一张极大的地图,李瑕正在那照着几份情报标注。
陆秀夫前夜曾见过李瑕杀人,知道他平时像周公瑾,打仗却像吕奉先,文武双全,绝非旁人所言的“玉面小节帅”。
由此可见,当今圣上着实圣明,虽有丁大全、余晦、袁玠这般奸佞无能之辈,但孟珙、杜杲、余玠、李曾伯、王坚、吕文德……大宋称得上名将如云。
天子赐字李瑕“非瑜”,或是寄予厚望,希望他不会如周瑜那般英年早逝?
心中这念头一转,陆秀夫再看向那份地图上,只见标的是关中、陇西地势。
六盘山、巩昌、凤翔……
“李节帅此次出陈仓道,原是为了打探蒙人之间的战事?”
“是你们嚷着要来的。”李瑕道。
陆秀夫认认真真道:“李节帅过,在汉中为官,不可含沙射影。”
“好。”李瑕道:“此来目的有三,一则,由我吸引蒙军注意,使我军能于大散关立足,并分担白马、斜谷、骆谷、子午等关之压力;二则,打探蒙古汗位纷争之战事;三则,让你们这些文官见见血。”
陆秀夫看着地图,却看不懂。
不是他不会看,而是不懂上面标注的浑都海、阿蓝答儿、汪良臣、刘黑马分别是谁的人。
“敢问李节帅,陇山以西这支蒙军是?”
“贪多嚼不烂,你暂不必管此事。”李瑕问道:“你来何事?”
“恳请李节帅委任事务,秀夫必全力办到。另外,也请李节帅莫对诸同僚失望,毕竟是初次入蜀,难免有些……”
陆秀夫这人便是太认真。
但从江南安乐乡走出来的年轻文官,初上战场,能迅速平静下来……起来真的很简单,做到的没几人。
李瑕于是摆了摆手,道:“我知道,汉中百废待兴,正需你们这些人才出力,此番磨砺过了,只盼你们能时时警惕蒙军,抱守土之念……生于忧患,死於安乐。”
“是。”陆秀夫行了一礼,郑重应下,道:“此次能走一遭陈仓道,受益匪浅。”
李瑕又道:“你是南郑知县,主理汉中内城,须对往后如何调派粮草、物资支援各地关隘心中有数。吧,从汉中城一路运粮到大散关需几日光景?路上消耗几成?每年该运几石粮食过来?”
陆秀夫大讶,心中添了一份敬畏。
两人就着这些事谈了一会,又听得一声通报。
“成州推官董楷,求见李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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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这路人马开始还往汉中城,诸官员很快将赴任地方。
走了这一趟,有人心怀隙怨、有人受益匪浅,对李瑕的态度也各有转变。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知道,蒙古人离他们很近。
在之后很久一段时间里, 他们都将难忘这份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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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岁那知世事艰。”
杨起莘忽然高声吟起诗来。
回程时他没有再晕倒。
而如今再读这诗,他才真正体会了诗中的悲情,只觉每一个字都打到了心眼里。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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